首戰告捷,雖被暫時打斷了經濟的進程,武將們心情還是不錯。調整好官職後,幾人又七嘴八舌的討論著防守戰的得失。庭芳微笑著聽著,世人常諷刺事後諸葛亮,可要做事業,從沒有一次成功,至少庭芳沒聽說過。馬雲爸爸也不是一夜首富的,因此善於總結十分重要。庭芳不甚懂軍事,她此前的提議純屬照抄正確答案,能否真正有效還是未知數。涉及具體攻防技巧,便不做那外行指揮內行的事了。帶著耳朵聽,默默學習便好。


    出乎眾人意料的,君子墨饒有興致的提出了疑問:“為何我們防守的時候,不曾派人從東門出城,繞到他們後頭兩麵夾擊?雖然咱們沒有水軍,但有炮兵呀!路又修的那樣好,神不知鬼不覺的就能打的他們落花流水,沒準還能把鴨子搶回來呢。”


    幾個武將麵麵相覷,過了一小會兒,都笑開了。周毅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們不曾聽過蔣赫,穩妥點為上。下回他再來,咱們就切他後路。”


    徐景昌也笑道:“兵,詭道矣,卻是要看時機。天時地利人和方可試著鑽空子,否則還得穩打穩紮。不然他若使調虎離山,咱們又如何?”


    君子墨臉一紅,不好意思的道:“是我孟浪了。”


    周毅笑道:“君姑娘是遵聖人言,不恥下問。”


    戴適有些不慣女人插嘴軍事,可上頭坐著個女魔頭,少不得忽略對麵一群女人的性別。得靠她們管飯,得罪不起,索性閉嘴。


    譚慶生又是另一種性子,他非常實在,管他男女貓狗,能用即可,倒讚了君子墨一句:“有些巧思。”


    楊誌初布景板了許久,東湖有任邵英,南昌有錢良功,他再沉默下去,就徹底邊緣化了。趕緊跟著點評道:“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故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我等兵力尚弱,單單防守不可取。一麵發展兵力,一麵合縱連橫避免爭端,方是上策。”


    王虎沒好氣的道:“說的誰想打似的,便是要打,也得等咱們甚都有了,打的人落花流水才叫爽快。旁人要來,咱們又有什麽法子?”


    周毅道:“郡主可有良策?”


    庭芳道:“郡主沒有良策,郡主現隻想著鴨飛蛋打心疼的慌。且派人去一趟湖北,摸清楚路數。蔣赫有沒有死對頭?能否合作?這年頭可真是,不去招惹人,別個偏來招咱們。早晚有一日我要學那螃蟹,橫行霸道一番才能消心頭之氣!”


    聽得此話,眾人皆暗笑不已。徐景昌道:“我們談完了,你們呢?”


    庭芳便直接進入正題:“今日召集大家,是有幾件事。頭一樁昨夜遇襲,雖該是儀賓操心的事兒,咱們卻不能隻顧著看。我最厭朝中說那文武不相統籌的話。哪朝哪代都有文官要守城的故事,半點兵事不懂,到了要緊時刻,一方父母如何護得子民?故請你們來聽上幾句,便是學不會打仗,至少別兩眼一抹黑。”又扭頭對周毅等人道,“文武兩道,皆為朝之棟梁。民政一途,也望諸位略知一二。將兵在前線諸多難處,後頭的文官須得清楚;朝中後勤壓力,將兵亦當知曉。彼此體諒,才能國富兵強。”


    眾人紛紛應諾。


    說完道理,庭芳又道:“今年的農場、工廠隻是實驗,明年則不同。按道理來講,三五年的統計是基礎,然而你們都瞧見了,咱們時日少,不得已明年便要大規模投產。那麽多處,我一個人劈成八瓣兒都不夠使的,我便索性躲個懶兒,勞諸位多費心。”


    錢良功看了許久的農書,主動請纓道:“我想試管了農桑之事。聞廣東等地有桑基魚塘,江西水土豐饒,亦可一試。再則郡主此前所言的套種法間種法我亦查閱了書籍,確可實施!”


    庭芳還未說話,任邵英先道:“我倒是對雞鴨鵝有點興趣,不知郡主信我麽?”庭芳曾指出過三條路,治農、治河、治蝗。任邵英一時不查就被錢良功搶了最風光的農事。剩下兩條,治河全然不通,他算術可真不好,治蝗還得同治河做配合,一個人做不來。再則起步階段,且操心不到那些,他又初來南昌,往日的功夫盡數白費,趕緊下手搶了養殖,省的被庭芳忘了。


    楊誌初一臉懵逼,前麵兩個混蛋能給他留點湯渣嗎?庭芳目前的事業都是數得著的,百姓最關心的無非穿衣吃飯,吃飯的被兩位同僚毫不留情的搶了,穿衣的……餘光掃過君子墨,他總不能跟個女人死磕吧?想了半日,憋的滿腦門細汗,忽然靈機一動,道:“郡主,咱們江西可要設官學?”


    任邵英一聽便明白楊誌初打的壞主意,登時悔青了腸子!養殖有個甚好管的?他怎麽就沒想起來教書育人的大事?被楊誌初後發奪人謀了巧宗兒,氣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庭芳哭笑不得,可教育真的是大事,忙對楊誌初道:“教書育人,為得是成才。楊先生願管我自不反對,但有一條兒,我不要考科舉的人。”


    楊誌初怔了怔,官場上最講究師生同門,把手伸進了教育,便是竊取了江西籍官員的關係網,憑你哪個,再不能忘庭芳與他的啟蒙之情的。雖比不得座師,多少有些情分,將來辦不大要緊的事極好使,為什麽庭芳偏不要科舉?


    楊誌初哪裏知道庭芳打定主意挑唆福王把科舉改成分科錄取,光要文科生,豈不是浪費她感情?各科都有,到時候文科競爭激烈,理科舒舒服服的考試,她的學生更多,恩義更重。即便動不得科舉,經濟發展也得各種人才齊備,光要會掉書袋的有個卵用。曆史上真正有名的官員,都極擅民政。蘇東坡不單會燉肉,還會經濟調控——災年高價引商戶攜糧,卻是商戶大撞車,糧價暴跌,可見其機智。


    與其讓天才的文科生們自己去悟,還不如她一股腦教好,那更有效率。見楊誌初摸不清頭腦,庭芳便道:“農林漁牧礦、軍火、水利、氣候、機械、醫療、算術、經濟等等,哪樣都有人擅長,哪樣的人咱們都需要。科舉之才很不必我們操心,便是你想教,也未必有人願意學。”說著笑道,“江西境內的大地主們正恨我們呢,近來鬼鬼祟祟,很是不安分。咱們既是為了百姓出發,就得先考慮百姓人家生活生產息息相關之事。老百姓不想做官,隻想過好日子,咱們就先考慮衣食住行。其餘的待殿下將來再說。”


    楊誌初登時蔫了八分,那麽許多雜項,教出來依舊隻是工匠下九流,用途不大。原以為能一舉多得,既在庭芳跟前露了臉,又得了實惠。現看來隻好露露臉,聊勝於無了。


    庭芳本想分派任務,不曾想幾位先生如此積極,笑聽他們瓜分完地盤,略等了等,才道:“還有些瑣事須得人做。”


    眾人都看向庭芳。


    庭芳道:“家裏的瑣事,皆有翠綠總管。翠柳協助子墨的棉紡廠,豆青豆芽先前就在果蠅廠與養殖場幹活,之後你們有事往錢先生處匯報。至於翠榮,我欲設成衣廠,尤其是將兵們的衣裳鞋襪鋪蓋帳篷,你都給我仔仔細細的管好。後勤我會統管,有任何問題,及時告訴我。”


    翠榮道:“咱們幾個都派出去了,誰來伺候郡主?”


    庭芳對君子墨道:“叫你薦幾個丫頭,你可別忘了。”


    君子墨道:“單論生活起居,婆子們還強些。郡主家恰好有內管家劉婆子,叫她帶上兩日,比丫頭能幹多了。”


    庭芳笑道:“劉婆子我要使。”


    翠華嘟著嘴道:“郡主,你把我漏了。”


    庭芳道:“沒漏了你,韓巧兒一個人看不來清哥兒,交給旁人我不放心。”


    翠榮笑道:“漏不下你,別打岔,郡主使劉婆子作甚?”


    庭芳看向房夫人,笑道:“有一事想請夫人出山。”


    房夫人暗自鬆了口氣,在座的個個都有任務,她窩在一旁插不上話,如何給遠在海上的兒子掙體麵?見庭芳說的客氣,也殷切的道:“但憑郡主吩咐。”


    庭芳道:“不敢。徐清即將周歲,我時常想起生產之凶險,又恐他身子骨不健壯。我且如此,尋常百姓更甚。聽聞劉婆子道許多穩婆與醫婆胡亂行事,不知枉送了多少人命。還請夫人領著劉婆子設一學堂,強行培訓穩婆醫婆,培訓完便考試,考不過不給執照。無執照者便不許她接生,允許百姓舉報。且在南昌城內試點,繼而推廣全省,將來乃至全天下。”


    房夫人愕然。


    庭芳沉重的道:“自周以降,不時看到溺斃殺害女嬰之記載,以至於陰陽失調,不利天下。故我在實行租田時,男女一樣的數額,可保女嬰之性命。然而生育的鬼門關無數人闖不過,咱們略盡一份綿薄之力,比不得他們那功在千秋的大業,事多繁雜勞累,讚譽不多或還有罵名,卻是救人於眼下。夫人願做麽?”


    房夫人拿著團扇掩了嘴笑道:“郡主有淩雲壯誌,我豈敢好逸惡勞?不求名垂千古,但願雁過留聲,郡主以為何?”


    庭芳大笑,氣魄與格局,平台才是關鍵,而不分男女。房夫人出身尋常,嫁了房閣老,一樹梨花壓海棠,年紀輕輕就守寡看著是可憐。可換個角度來說,按著門當戶對,她到死也就是個小戶人家的主母,憑她天資如何,終究泯於世人矣。到底何為好歹,須得當事人說了算。看著房夫人亮晶晶的眼神,庭芳覺得,至少此刻她比在房閣老府時要舒心的多。


    房夫人本人且在朦朧,她也不知想做什麽、能做什麽,隻知道她不願在後宅裏虛與委蛇,爭那點子遺產。她家姐妹幾個嫁的尋常,每次回家省親,皆看著她的排場豔羨。說不上嫁的不好,與房閣老卻無多話。畢竟差著年歲,房閣老願寵她卻不願敬她。小妻子,與個妾差不離,同元配不可同日而語。待房閣老亡故後,長媳仗著娘家與丈夫的支持,日日與她爭閑氣,很是膩歪。到了東湖才知天高海闊,南昌更有不同。能走出宅子,看看外頭的風光,甚好!


    草創時節,眾人很是積極踴躍,庭芳手頭事物立刻被瓜分完畢。管理方麵庭芳已是老鳥,管人比管具體事務還順手些,畢竟她上輩子所接受到的老板私房培訓裏不涉及建設,單輪管人,倒是一竅通則百竅通,古今中外差別都不大,無非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誘之以利罷了。在座幾位比後世的同誌們更單純,至少談談情懷就忽悠的**不離十。以他們的付出,那點子工資都不夠看的。幸而將來有原始股,不然庭芳就頭一個不幹。


    錢良功與楊誌初曾輔助葉閣老多年,任邵英亦是太子跟前叫的上名號的人物,以中樞的眼光,隻要肯腳踏實地,再沒有管不好的。房夫人的培訓班屬於意外的添頭,實在辦砸了,也不傷筋動骨。且是細水長流的積澱,一做或就是一輩子,與篡位毫不相幹。


    可慮的唯有君子墨,太年輕,棉紗廠與成衣廠中間還有個織布廠。如今沒有無梭織布機,依舊靠原始工藝,速度慢人員多,非常難管。庭芳心裏過了一回工作,便決定自己主要抓織布一塊。自從幾個廠房建起,庭芳跟霍克學習的時間就壓縮道了每天半個小時口語練習。任務分派出去,她又能騰出些時間,卻是打算采用華鬆的建議,重心倒向習武。


    徐景昌比庭芳略清閑,工作重心偏向於軍事和軍功,論起來他更該好好學學英語,以便於對當代尖端科技的研究。徐景昌領兵的本事,仗著教育水平高加後台硬,從他的年紀上來看很是不錯,專心走下去正兒八經混個總兵,不趕上什麽八國聯軍侵華之類的,還是沒問題的。可比起他在機械上的才華,領兵就顯得平平。換言之,他那樣水平的將領,合適的培養不說批量生產,百中取一並不難;可他那樣驚才絕豔的工科天賦,真就未必教育的出來。沒遇著庭芳以前,他靠自學都能玩轉福王府的作坊,多年實戰,隻有更強。重心放在領兵上才是浪費。


    所以徐景昌心心念念的都是福王登基,他好安生關在作坊裏做研發。不是說他毫無野心,隻人各有誌,他的野心在他想發揮的領域。不被理解的誌向,依舊是誌向。因此不單庭芳要調整工作,徐景昌也想更能發揮長才。


    先前吃晚飯時,徐景昌便聽庭芳提了幾句華鬆今日所言,覺得很有道理。不提個人安危,庭芳生育後身體確實不如以往,過於勞心致使恢複極慢。大夫的結論亦是因產後心思過重,故於將來生育有礙。徐景昌倒不在乎此點,然所謂生育有礙並不是一定不能生,萬一她身體尚未恢複,偏偏又懷上了,那才是正經一腳踩進了棺材!徐景昌萬萬不想麵對如此情形,偏他沒空陪練。華鬆倒是閑著,可他身體一直時好時壞,累病了反倒不好。想了一回,問王虎道:“杜正祥現領了什麽差事?”


    杜正祥亦是大同出身,趙總兵不可能把用順手的勻給徐景昌,人才總是稀少,大同與京城兩處更重,於是給過來的人皆是看著伶俐,卻因年輕沒經驗無法擔大任的。經的幾年,王虎等人脫穎而出,杜正祥幾個稍遜一籌。王虎見徐景昌問起,回道:“不過練兵,儀賓尋他有事?”


    徐景昌指著庭芳道:“今日華鬆說四妹妹許久不曾習武,我卻沒功夫,若杜正祥不忙,便想請他指點一二。”


    庭芳對杜正祥沒什麽印象,不過徐景昌點的人,身手應該不錯。


    王虎經得一夜,便知庭芳不是善茬。小時候就敢女扮男裝竄去大同,修城牆改火器,沒什麽不敢幹。長大了更是厲害,三言兩語就在軍中光明正大的插了監軍,要緊是徐景昌對她言聽計從,軍務大事都不駁回。他又不是傻子,不如周毅那樣會來事是真,但若到眼前的機會都抓不著,也不配爬到今日的位置了。略尋思了一回便笑道:“郡主日理萬機,想來練不得幾個時辰。儀賓不嫌棄的話,我厚顏自薦,不知郡主看的上眼否?”


    戴適:“……”現提出教郡主□□還來得及麽?


    譚慶生摸下巴,火炮有許多計算,要不他拜師郡主為師算了!


    周毅看著幾個人摩拳擦掌,撇嘴,一群馬屁精,好意思笑他!啊呸!又對翠榮擠眉弄眼,庭芳最得力的大丫頭,比什麽都強。


    王虎三人看到周毅與翠榮眉來眼去煥然大悟,哇擦那馬屁精竟是雙管齊下!三個人齊齊望向對麵坐著的一群丫頭,彼此眼神亂飛,還有五個,別搶!譚慶生打量的卻是君子墨,這個不是丫頭,但很得寵……


    以翠榮為首的丫頭們打到南昌起,就被庭芳當畜生使,除了豆青豆芽年紀小些,四個大的都曆練出來了。對麵的眼神怎麽看不出來?麵露鄙視,現在才反應過來,太遲鈍了。四個人一同出自福王府,少不得有些暗暗較勁的心思。自問比不上翠榮,但女人家的體麵看夫看子。翠榮已與周毅定親,不過還未成婚。若要她們三個連同夫婿都被壓著一世,心中總有些不甘。第一印象就差,全都裝作看不懂。


    君子墨似笑非笑的看著幾個人動作,自是接到了譚慶生的秋波,她於男女之事上,此間唯有庭芳是對手,在座的真是太嫩了。對譚慶生沒甚興趣,吃瓜看戲!


    王虎幾人也不盡然是拍馬屁,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他們幾條光棍,到了年紀難免想媳婦。南昌城的嬌小姐見不著,尋常百姓家氣度模樣皆不能與王府的丫頭們相比,怨不得人惦記。不獨幾個將領,正忙著研發縫紉機沒空與會的穆大工與他的手下們,在東湖時就打主意了,隻追不著。將來還要添識文斷字的知事們,王虎他們幾個且有的磨!


    開會如此嚴肅的事,竟被幾人的眼神攪的有些春意,徐景昌頓時無語。念王虎等人年輕,不好過分要求,隻得把話題拐回來:“王參將願費心教導,再好不過。”


    王虎回過神,忙道:“郡主天資聰穎,趙總兵都肯下力氣教呢。”


    徐景昌道:“你見過趙總兵如何教我們吧?”


    王虎當時還是小兵,哪裏見過?不過他嘿嘿一笑,岔過話去:“我同郡主打過架,郡主可還記得?”


    庭芳打過的人多了,劉達那喪心病狂的直接把她往人堆裏丟,單挑群架無數,鬼才記得!她能被王虎記住,純屬身份特殊年紀小,不然早忘了。實話實說的道:“太久,記不真了。”


    徐景昌囑咐了一句:“別把她當女孩兒教就是。”


    庭芳撇嘴,說也白說,這年頭熊如華鬆的是少數。便是劉達,知道她是四姑娘不是四公子後,教學難度直接砍半。王虎現答應了也是假的。明日得拉著華鬆一塊兒去。再說她體力沒有完全恢複,有一陣適應期甚好。旁人不是徐景昌,身體直接接觸這種事王虎決計不敢,慢慢來吧。


    會開到後半截差點變相親,正事說完,徐景昌果斷結束了會議,各自散了。武將們住軍營,同徐景昌不是一路,往前頭出門。君子墨待他們消失在門口,就與翠榮勾肩搭背:“你男人的同僚啊,眼睛都快糊咱們身上了,叫他好好管管。”


    翠榮沒好氣的道:“你可看上了哪位?”


    君子墨道:“長相要同儀賓不相上下!不然我寧可單著!”


    被點名的徐景昌毫不留情的道:“儀賓的長相在京中都無人能及,你換個標準吧。”


    庭芳爆笑,狂拍徐景昌的肩膀:“好哥哥,你可真夠傲的!”


    徐景昌斜眤了庭芳一眼:“十五六歲廟會時打馬上街,擲果盈車。殿下氣的再不肯同我一處了。”


    庭芳登時腿軟,哥哥哎,別用這樣的眼神看人,禁不住!


    君子墨十分不服:“我偏要尋個比你還長的好的!你且等著!”


    徐景昌比君子墨大好幾歲,方才不過逗他,忍笑道:“行,行,我等著。”


    從衙門走到庭芳正房非常近,三兩句話的功夫就到了地頭。君子墨沒把徐景昌的調侃當回事,也沒接著閑聊,與庭芳告辭後徑自回房了。她現在覺得棉紗廠非常好玩,暫時懶得想旁的勾當。再說先夫才喪一年,她還有些放不下。天上明月皎皎,又快到中秋時候。每逢佳節倍思親,可她孑然一身,不知去想念哪一個,亦不知地府與人間是否可以共嬋娟。


    秋夜的風涼涼吹過,君子墨站在自己屋前看著窗內透出的昏黃色燈光發怔。家裏有人在等我,可惜不是你。


    一年多了,你大概已轉世投胎,不記得我了吧……


    庭芳回到房中,翠榮走過來替她拆卸簪環。翠華抱著衣裳往耳房裏替他們夫妻準備洗漱用品。剩下的幾個穿梭著收拾房屋。徐景昌看著在屋中忙碌的丫頭道:“人是少了點兒。”


    翠榮笑道:“六個丫頭本就少,郡主還使我們幹旁的,越發忙不開了。”


    庭芳疲倦的道:“事事都要人做,可不是多少丫頭都不夠使的。”燒水打水洗衣服擦地,全是純手工。現庭芳穿的衣裳都是布的,胡亂洗洗都使得,若是真個動用郡主品級的物件,算上打掃院子的小丫頭,沒有二十個都不夠看的。絲綢的衣裳洗、晾、熨、熏,就夠兩個丫頭忙一日了。所謂貴族享受,全靠人力堆。


    夫妻兩個在外頭跑了整日,一身的灰。此時不比後世整整齊齊的柏油馬路,中國亦不似歐洲大量產石頭,因此差不多的路都是黃土,下雨全是泥濘,出太陽則灰頭土臉。皇帝出行都得先鋪厚厚一層土,再撒上水,保持路麵半幹才好些。這幾日暴曬,庭芳覺得臉都叫泥巴糊住了,拆了頭發後趕緊洗澡。徐景昌也晃了進來,翠榮又跟著替徐景昌打水。


    庭芳見幾個丫頭很隨意的在耳房走來走去,很是後知後覺的囧了一下。她與徐景昌的作息從來不同,幾個丫頭伺候她洗澡的時候徐景昌基本不在家,今日趕巧了,於是才想起古代無比奇葩。出門在外恨不得裹成了粽子,特注重男女大防,當年振羽被看了大腿一塊,就尋死覓活,眾人還同情她。等到小姐結了婚,好麽,丫頭忽然之間就奔放了!對著徐景昌的果體視而不見,臉不紅氣不喘,到底怎麽做到的啊喂!尤其是翠榮,作為昔日福王的大丫頭,都不知有沒有看過福王與姬妾xxoo。如此混亂的三觀,庭芳表示很難接受啊!


    洗完澡,庭芳擰幹頭發出來,外頭的桌上已擺了幾樣茶點。韓巧兒抱著徐清進來,徐景昌伸手接過,逗著他說話。徐清將將一歲,正是一個字一個字吐的時候,非常可愛。沒兩句,徐清看到了庭芳,就要往她身上撲。庭芳果斷退開了四五米,超出了嬰兒的視線範圍,立刻對韓巧兒道:“趕緊抱走,正斷奶,他看到我又沒得吃,一準哭!”


    話音未落,徐清已癟著嘴大哭起來。


    徐景昌:“……”


    韓巧兒利落的把孩子抱走,退去東屋裏喂奶。徐景昌無奈的道:“一天到頭隻有晚間能抱著哄哄,偏正斷奶。”小家夥正可愛,長的忒像庭芳,烏黑眼睛圓溜溜的,忍不住想逗著耍啊!庭芳小時候一定也是如此可愛。


    庭芳打了個哈欠道:“過幾日就好了。”


    徐景昌道:“你近來很容易累。”


    庭芳道:“一天天跟鬼趕著似的,能不累麽?”說著坐到羅漢床上,撚起塊綠豆糕塞進嘴裏,“你倒精神好。”


    “我又沒生孩子。”徐景昌憂心庭芳的身體,溫言囑咐,“你夜裏吃一塊糕就好了,小心積食。”


    庭芳本就不預備多吃,用茶漱了口,順手用紗罩把桌子罩住,便對丫頭們道:“你們都回房睡吧,我跟前不用人了。”


    丫頭們方才魚貫而出,各自回去洗漱休息不提。


    庭芳頭發未幹,暫不能睡,分外懷念電吹風。都十點了,晾幹至少十一點,明天又得早起,想死!同徐景昌抱怨道:“天不夠冷,不然用火烤幹頭發還快些。”


    徐景昌道:“誰讓你晚間洗頭?”


    “我今日圍著南昌城跑了一圈,不洗都不想上床。”庭芳又回到做浴室的耳房,低頭彎腰把長發放下,用幹毛巾一下一下的打著,直打了一盞茶功夫才回房,依舊潮潮的,隻比自然幹要快些。


    徐景昌拿起一把梳子替庭芳理著頭發道:“過一陣子他們都上了手,你便可以早些休息。”


    庭芳道:“生個孩子跟去了半條命似的,竟是一年都緩不過來!”


    徐景昌道:“不盡然,我也時常覺得累,不為繁忙,就是心焦。往常咱們何嚐如此愁過?”


    庭芳哀歎:“可不是,千頭萬緒,竟不知從何處下手。聖上又不爭氣,死到臨頭了竟還想著權衡。廢了太子又怎地?這個太子,不說民心這樣虛的,百官沒幾個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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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景昌道:“百官換了一撥人,未必就沒有喜歡他的。”難為的是福王人緣也並不好,不是仗著先太子幼弟的人情,有識之士更不想搭理他。至於奸佞小人或官場油子,誰當家都一樣的貪,更無甚區別。


    庭芳嘟著嘴道:“打住!都議事一天了,我再不想聽一個字兒的朝政。好師兄,你快說寫風花雪月。”


    徐景昌哭笑不得:“你要聽什麽風花雪月?”


    庭芳轉身用手指在徐景昌胸口一點:“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徐景昌抓住庭芳的手:“別鬧!”自從徐景昌知道生育不僅那當口凶險,次後許久都無法恢複後,日子就有些難熬。三年抱倆說的好聽,問問當穩婆的,便知那樣的婦人死亡率有多高,嚇的他一年來都不怎麽敢碰庭芳。庭芳還來撩他,這日子沒法過了!


    庭芳自知今日太晚,無法再生花花腸子,認命的爬上床做瑜伽。都結婚了,夜間練瑜伽的事兒沒必要瞞著丈夫。瑜伽與道家的軟體操有些類似,徐景昌也不稀奇,拿著一疊圖紙在燈下研究。同住一個屋簷下,話說不得幾句。徐景昌覺得有些難以形容的寂寞,無比懷念在大同的日子。雖有蒙古威脅,但空閑比現在多的多,推開窗子衝對麵喊一聲,庭芳就蹦蹦跳跳的過來同他做數學題,當真愜意。哪似現在,好容易回了屋,庭芳要鍛煉,不好打攪。便是偶有閑暇都被徐清占盡,夫妻兩個好久不曾耳鬢廝磨。重重歎口氣,這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庭芳運動完,抽出隔汗的毛巾擦了擦身體,倒頭就睡。徐景昌跟著熄燈上床。伸手撫過庭芳的臉頰,翌日回京,非得丟開一切,狠狠歇三五個月,隻做吟風弄月的閑事才行!


    次日一早,華鬆六點整就敲響了院門。徐景昌睜開眼道:“小舅舅帶出的兵全都一個樣!”


    庭芳從徐景昌身上爬過,跳下床換了短打,回頭對徐景昌道:“我出門了,你呢?”


    徐景昌翻身而起:“我也要去軍營,隻咱們怕不在一處。早起練兵,王虎沒功夫,你先同華鬆練練基礎。他是個倔老頭兒,你同他胡鬧,欲速則不達,受了傷更不好練了。”


    庭芳笑了笑:“我知道。等下我喊子墨同我一處。”


    徐景昌笑道:“你同她倒耍的來。”


    庭芳但笑不語,她這輩子盡跌宕起伏了,都沒空交幾個朋友。幼時關在家裏不得出門,隻同姐妹們相處。陳謙一門心思讀書,陳恭是個熊孩子,苗家兄妹來不及深交,再則性格也不合。房知德倒是有趣兒,卻是不曾在一處上過幾堂課。算來算去,也隻有夏波光勉強算的上,現在還不得見麵。想她前世擱哪哪有好基友,這輩子簡直算得上孤僻了。幸而君子墨算好玩的,不至於太過無聊。再是工作狂,也需要喝茶吐槽的麽!


    夫妻兩個說著話,手上不停,一刻鍾就出得門去。打開院門,華鬆叼著根草坐在石階上,看到庭芳出來,很是難得的誇了句:“速度不慢。”


    庭芳道:“昨夜師兄央了王虎教我武藝,你先陪我站樁練架勢,等他得閑了再來指導我。”


    華鬆道:“你不學騎射?”


    “學!怎麽不學?”庭芳道,“一樣一樣的來,我現比不得在大同,整日的練。從辰時到午時已是極限,下半晌還要做事呢。”


    華鬆道:“你真能練半日就很不錯了,當兵的也有休息的時候,他們還不似你那般,要做什麽全力以赴,事半功倍。”


    華鬆雖然嘴欠了些,對客觀事實倒不否認。他無疑是極欣賞喜愛庭芳的,否則大同的小孩兒多了,他何以獨獨對庭芳最為上心?認真上進的孩子招人疼。


    庭芳與華鬆先順路去敲了君子墨的門,不等她收拾,二人徑直去了新蓋的演武場。與大同的類似,不過一間鋪了地板的空屋,雨雪天徐景昌在此練習,庭芳得空了也來同徐景昌過兩招。此刻徐景昌在軍營,裏頭空空蕩蕩。庭芳從抽屜裏翻出紙掛好,同小時候一樣,一邊站樁一邊練字。


    華鬆已無法陪著站了,老人與小孩兒都是一年一個樣,區別在於小孩兒是快速生長,而老人則是快速衰退。去年初在東湖,他還能橫刀立馬,今年隻好做個教練,以豐富的經驗來教學,旁的實在不能了。


    君子墨進門時,就看到華鬆優哉遊哉的在一旁喝茶,庭芳乖乖站著樁,居然還練字!尼瑪你有病啊!真打算考女科嗎?站樁已經夠討厭的了,加上練字簡直是討厭的極致好嗎!


    華鬆很自覺的喝道:“愣著作甚?還不快練!”


    君子墨:“……”你就這麽自認先生真的好麽?無語的站在庭芳旁邊,過了一會兒就有些後悔,她雖不學渣,但如此練字,看著都眼暈!


    作為賣自鳴鍾起家的造反派,庭芳家中奢侈的自鳴鍾是最不缺。華鬆看了一眼自鳴鍾上的指針,走了好有三刻鍾,庭芳竟不甚疲倦,心中納罕:她難道還記得練習?


    庭芳的體能下降,指的是與懷孕之前的巔峰狀態比,而不是全拋了荒。45分鍾的站樁當然累,卻在忍受範圍內。


    站到了一個鍾頭,華鬆喊了停。君子墨體能更好些,輕鬆站起,笑問庭芳:“怎樣?”


    庭芳道:“比往日差著些,且練一陣。”


    君子墨笑道:“老早就說要切磋一二,一直沒尋著機會,郡主今日得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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