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昌品味了方才一番話,笑道:“是了,上回你們老太太壽宴,你也說過類似的話。”


    庭芳想了想,才道:“你不提我都忘了。”


    徐景昌揉揉庭芳的腦袋:“你有塚宰之才啊!”


    庭芳崩潰的道:“大師兄,你不要把不學無術說的這麽理直氣壯。啥塚宰啊,背書啊啊啊!可不都是明君和塚宰們提出來的麽?東漢還舉行過‘鹽鐵論’的大辯論。你回家翻翻書就行。”


    徐景昌不以為意:“懶的看,那麽大一本,我又不去做宰相,看了作甚?”說著又笑,“好妹妹,我是紈絝啊!不學無術當然是優點。”


    說的好有道理,庭芳竟無言以對。


    徐景昌大笑:“咱們不是一路人,你又忘了。”


    庭芳從牙齒縫兒裏擠出一句話:“嗬嗬,說的好似你弓馬嫻熟一般。”


    徐景昌哪裏會跟小孩兒計較,雖然這個小孩兒學問上很強悍,當他的老師綽綽有餘,但小孩兒畢竟是小孩兒,還是小女孩兒,總是有些小脾氣的。笑著再次拍拍庭芳的頭:“東西我搬走了,過兩日把你要的鋅片送來。再做了好東西別忘了我。”


    庭芳被當狗崽拍了!她往常就是這麽拍陳恭的,能忍?果斷的把徐景昌掃地出門了。


    家裏自從有了實體版憤怒的小鳥,從上到下的活動時間都多了許多。唯有陳氏和越氏巍然不動,堅決不下場。老太太背地裏跟杜媽媽歎了一回:“到底是有家教的姑娘啊,跟咱們野人就是不一樣。我往日還道日日裝著不難受麽?哪知他們骨子裏就透著端莊勁兒,竟不是裝的!”


    杜媽媽但笑不語,幾輩子的積累,確實是他們這樣的人家不能比的。不過也無所謂,各自管各自就完了。


    老太太等人是白日裏玩,孩子們便是夜裏玩。趁著天沒黑寫完作業,晚間橫豎看書傷眼睛,索性撒歡。因憤怒的小鳥處要排隊,小些的就在滑滑梯那處瘋跑,大些的則是在院子裏或是吃茶或是聊天,還有跳皮筋跳房子撿石子兒玩的。東院裏好不熱鬧,陳氏趴在窗台上看著就覺得高興。


    然而葉俊文並不這麽認為。他從外頭忙了回來,發覺家裏沸反盈天,還以為自己走錯了門,誤闖了花果山。


    庭樹正跟苗文林對著考背書,學習自然不如玩耍來的集中精神,率先看到葉俊文,忙站起來請安。葉俊文看著滿院的猴子,氣不打一處來,很不高興的道:“都什麽時候了?明兒還上學呢!也不去梳洗準備早睡早起,便是得空也無需發瘋,看幾頁書也好!上躥下跳的,成何體統!”


    饒是被葉俊文特別偏愛的庭樹也愣了神,他方才跟苗文林是在學習呀!庭珮還去了陳謙屋裏說話呢。餘下的那麽小,黑燈瞎火的不玩做什麽?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孩子們漸漸看到葉俊文的身影,慢慢的都閉了嘴。一個一個的悄悄溜回家,把夏波光卡在遊戲間,不知道如何出來。心中又急又惱:今兒老爺怎麽提前回來了!她還穿著短打,被發現了可怎麽好。


    東院裏霎時變的靜悄悄的,隨即清脆的算盤聲傳入耳朵。葉俊文順著聲音望去,隻見庭芳開著窗子,點了好幾跟蠟燭,一邊念著珠算口訣,一邊看著庭蕪打算盤。葉俊文沒好氣的說:“四丫頭你胡鬧嗎?正經書不看,教勞什子算盤!你是商戶女啊?”


    庭芳:……


    庭蕪:……這貨打哪裏受了氣回來,見人就使性子?


    夏波光見葉俊文盯著庭芳,悄悄的沿著牆根兒慢慢往自己屋裏溜,得趕緊回屋換衣服。偏夏波光住西廂,恰跟庭芳住一邊兒,她得怎麽樣才能悄沒聲息的進屋呢?才走了沒兩步,忽然被人一拉,半跌進一間屋裏,勉強穩住身形,與庭瑤對個正著。


    庭瑤扔過來一條裙子,壓低聲音道:“快換上。你穿的什麽衣裳,招罵呢?”


    夏波光無比感激的對庭瑤福了福,火速的換了庭瑤的衣裳。橫豎女眷的衣裳都差不多,兩個人還一般大,至少葉俊文是看不出來的。庭瑤忽覺得好笑,這位夏姑娘的搗蛋勁兒,活脫脫就是庭芳的翻版。


    夏波光投桃報李,輕輕道:“老爺近來心情不好,叫四姑娘少頂他些。好似外頭的事不大好。”


    庭瑤問:“可是工程上的事兒?”


    夏波光想了想道:“說是要調流民往西邊去修城牆順道兒抵禦外敵。既賑了災,又修了牆。朝廷出一份錢幹兩份活兒。原是好事,卻是有謠言說北邊蒙古人鬧的厲害,去了十死無生,流民又都不願意去。原做流民,就是想奔條活路,誰願意去那種地方呢?”


    庭瑤奇道:“在路上混著,不也是個死字兒?”


    夏波光搖頭:“我也不明白,隻聽了一言半語。”說畢抱歉的笑了笑,“老爺說的多,我不懂。”


    庭瑤點點頭,看外麵葉俊文硬是盯著庭芳把算盤收了,換成針線繡著才罷休。夏波光知道葉俊文就是單純耍性子,她得去把火苗給掐滅了,不然今晚誰都別想好過。稍微調整了下表情,走到葉俊文身後,扯了扯葉俊文的袖子,嬌俏俏的露出一臉驚喜的表情:“老爺今日回來的好早!”


    葉俊文的火起登時化作春水,和氣的道:“今天事兒少,你吃了晚飯不曾?”


    趁著葉俊文轉身的功夫,夏波光對庭芳比了個ok的手勢。庭蕪抽抽嘴角,夏姑娘學她四姐姐倒快!


    庭樹看了一眼在邊上目瞪口呆的苗文林,羞的整個脖子都紅了。三房一家子因葉俊民好色被連累了個死,哪知他爹也那樣,叫外人看著像什麽?


    庭芳也是半晌無語,起身把窗子關了,摸出算盤來繼續教加減法。對葉俊文這種蛇精病,不要理就好了。


    庭蕪打了一盤一加到一百,還是忍不住說了句:“夏姑娘……真可憐……”


    庭芳長長歎了口氣:“滿院子女眷,哪個不可憐?”


    庭蕪想起自家被縱壞的姨娘,當時就有了弑父的心!看夏波光就知道了,想來周姨娘剛入府的時候也是這樣可愛,如今卻是麵目可憎到她都不認識了。堂前教子,枕邊教妻,她爹竟是……沒法提!


    胡媽媽在屋內看著葉俊文消失的背影,氣的倒仰,狠狠啐了一口:“小浪蹄子!我呸!”


    陳氏方才就看了個全場,葉俊文被夏波光截走了,她倒鬆了口氣。為了生嫡子,近來夫妻常做一處。偏兩口子麵和心不合,做那事好似泡在苦瓜汁裏,她差點就繃不住了。想來葉俊文也是難忍,終於還是對她死了心。陳氏被折騰了幾個月,竟是半分醋意也無,恨不得葉俊文滾遠點,反倒替夏波光說起話來:“她替她四姑娘圓場子呢。我都不敢出去說話,生怕又吵起來。”


    胡媽媽猶自忿忿。


    陳氏趕緊道:“快把四丫頭喊來,今晚可以同她睡了。”


    胡媽媽沒好氣的道:“您真個要疼姑娘們,就該把老爺留在屋裏才是。”


    陳氏道:“夏姑娘不是沒分寸的人。”


    胡媽媽苦口婆心的道:“我的好太太,你怎地長不大?周姨娘孫姨娘,才入府時哪個沒有分寸了?養出了孩子,就養出了心。如今夏姑娘還是一團孩子氣,待她當了娘,就不是這麽著了。”


    陳氏聽到要扣著葉俊文在屋裏,小姐脾氣就來了:“我就不想同他說話!俗!”


    “誰俗了?說我麽?”楊安琴笑盈盈的走了進來。她方才聽仆婦說葉俊文被夏波光拉走了,怕陳氏不自在,趕緊來瞧瞧,就聽到她最後一句抱怨。


    陳氏深吸了一口氣,滿腹委屈:“他一跟我說起女兒們的教養,就是規矩規矩、針線針線!他自己都不拿正眼瞧過庭蘭,他都不肯穿庭蘭做的衣裳!還要我往木頭上教!嫌四丫頭性子跳脫!真個快把我憋死了,他再不愛四丫頭,一天嘴裏還念兩回,庭蘭竟是沒聽他提起過!”


    陳氏忍好久了,自打小八走了,她就覺得心裏空落落的。知道他回家去了,可能忍住不想麽?好容易侄兒侄女並自家孩子們都愛跑到東院來玩,她隔著窗子看的心裏高興些,偏葉俊文回來搗亂。他一來,家裏又靜悄悄的了。陳氏眼淚吧嗒吧嗒的掉,又抱怨道:“他對著孩子們倒慣作嚴肅了,對著小老婆倒柔情似水!還命我仔細庭樹的功課。哪日不是我在家守著他們的功課,他管過一天兒?孩子們什麽品性都不知道。方才他還罵四丫頭教庭蕪算盤。嫂嫂,你說說,女孩兒家,會算賬不是最要緊的麽?”


    楊安琴安撫著陳氏,柔聲勸道:“你跟個糊塗人計較個什麽勁兒。”


    陳氏幾乎尖叫:“四丫頭臨的明明是瘦金體,他還能看成歐體!他能考中進士,是考官昏了頭吧!”


    胡媽媽忙道:“哎喲,祖宗,多早晚的事兒你記一輩子呢。什麽體有什麽要緊嘛!老爺吃醉了酒,能認出是字兒就不錯了。哪個醉鬼不說胡話的?多大點事兒,忘了吧忘了吧!家和萬事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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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安琴也是手忙腳亂的替陳氏擦著淚,勸道:“是了,我吃醉的時候,一二三四都不認得呢。便是他沒醉,哪裏就認不出來了,不過哄著你說話罷了。”


    陳氏哼了一聲:“那就是他看不起人!我便是吃醉了也分的清。”


    胡媽媽和楊安琴都是忍俊不禁。陳氏哭了一回,覺得不好意思了,自去耳房洗臉。胡媽媽指了紅梅去伺候,回頭無奈的看著楊安琴:“我們姑娘啊……”


    楊安琴斂了笑:“罷了,將來你也別勸了。想讓她再懷一個,不過是怕她日子不好過。她既沒法子跟夫君過到一處去,何苦再遭生育那個罪。她也未必……”撐的過鬼門關。


    胡媽媽跟著重重歎了口氣,兩口子越來越過不到一處,小八還沒了,她家太太,還有將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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