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昌一時不好接話。


    福王倒在塌上,有氣無力的說:“朝廷都吵成那樣了,趙家早知道了。我外祖已牽頭勸阻,隻不知結果。”


    庭芳想了半日,道:“修陵寢要那麽多錢麽?”


    徐景昌倒是知道一些,衝庭芳使了個眼色,庭芳立刻閉嘴。


    福王略躺了一下,扭頭對庭芳道:“勸著你爺爺些,跟聖上硬抗沒好處。”


    庭芳道:“殿下,我爺爺是老狐狸,官場混老了的人,犯渾的時候極少。既然幾個閣老都跳出來反對,可見此事不能退。我們家跟史閣老家死活不對付,難得意見一致噯!”


    福王翻身坐起,正色道:“我就這麽說吧,都惹惱了聖上,都吃了掛落,叫太子哥哥有事尋哪個去?聖上這幾天說不通道理,橫豎紙鈔不是說印就印,且緩幾日。氣頭上硬碰硬,氣節是氣節了,事情依舊沒解決,於國於民何益?唯有閣老朝臣得了好名聲,讀書人能別那麽軸嗎?大夥兒都冷靜點兒,現在可不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時代,你們抗不過聖上。簡單一條兒,按著冒頭的一個一個掐過去,朝臣還能聯盟麽?這也是我為什麽說房閣老要壞事,他先同聖上吵,而後當著眾人跪著脅迫聖上。聖上便是辦了他又如何?退一萬步講,聖上便是不來硬的,你們誰家都不幹淨!”說著指著庭芳頭上的珠花道,“家常戴南珠,嗬嗬。”


    庭芳忙道:“不是圓的,不然誰舍得嵌進金子裏啦。”雖然朝廷政策傻x,但政治不正確的事,能做不能說!


    福王冷笑:“少給我裝蒜!你們家要撈趕緊著,太子哥哥私下裏同我說過,日後要改製度的,到時候你們就不好撈了。”


    庭芳一臉驚喜:“莫不是高薪養廉!?”艾瑪,能過下去誰還貪啊!


    福王愣了下:“你居然猜得到!?”


    話題好像一下子就拐彎了。不過他們三個在野黨,正經事說也白說,庭芳就沒把樓正回來,而是麵不紅心不跳的一推二五六:“我爺爺提過。我覺得好。”得了吧,帝國主義郡縣製的核心就是,社會財富恒定的情況下,如何合理均衡的分配官員與百姓的利益。皇帝分的合理,就是太平盛世;皇帝縱容官員,就是民不聊生;皇帝刻薄寡恩,就是軍閥造反。所以中國追求“中庸”,實際上就是找均衡點。本朝開國皇帝好的不學,偏學朱八八的小氣,作為社會支柱的讀書人,薪資跟轎夫也不差多少,付出卻更多。他們手裏有權,不貪能做到麽?心能甘麽?高端人才高端收入才是合理的。對於一個國家而言,公務員合理薪水花不了多少錢,反而是過分壓低他們的收入,逼他們動了歪心思,不知不覺截流了大量稅收,朝廷財政更是捉襟見肘。所以雍正是個好皇帝,而朱重八並不算。


    福王深深看了庭芳一眼,沒再追問下去。皇後死了好幾個月了,可她生前的話刻在福王心裏。庭芳的反應能力讓他有些不舒服,還是依然牢記著皇後的教導。心中默念:她再聰明,不也是為我所用的?又想,這丫頭想要的東西?我給的起麽?於是換了個話題,笑問庭芳:“別說朝廷上的事,我沒興趣。盡給太子哥哥跑腿了,你近來就沒想什麽好耍的?”


    庭芳道:“沒什麽,我心裏難過,沒心情。”


    福王太理解了!感同身受的說:“我懂。我也有好久沒耍那些了。唉,我母後要還在,多好啊!”


    庭芳也歎氣。


    徐景昌道:“你們別招我,你們一個親娘在,一個嫡母在,我呢?”指著自己鼻子道,“你們今日要比慘麽?”


    福王噗的笑了:“行吧!不說不開心的事兒。四丫頭,你將來想做什麽呢?”


    庭芳道:“我哪知道,我做不得主。”


    福王道:“有叔叔我啊!”


    庭芳嗬嗬:“你做不成我叔叔了。殿下,您還想繼續添堵麽?”


    福王才想起來庭瑤太孫妃的事兒飛了,瞬間變成打了霜的茄子,蔫了。鬱悶的道:“最近就沒好事兒!以及,太孫妃的事兒僵住了。”


    徐景昌倒是聽過些許八卦:“侯姑娘不好麽?我沒見過,那些女眷們都說好。四妹妹覺得怎麽樣?”


    庭芳道:“很好啊,又漂亮又聰明。性子也好,才藝也好。”就是感覺不如庭瑤穩的住,估計是家庭條件太優渥,妖魔鬼怪見的少,所以戰鬥經驗不豐富。做未來的皇後夠嗆,不過人都是會成長的,誰知道她將來長成什麽樣呢?何況這話她不能說,說了就是嫉妒。插不上手的事兒了,索性不做過多的評論。


    福王道:“侯景榮很好,侯景榮的爹不好。坑人呐!當我們是好耍的麽?清流!”福王撇嘴,“急功近利了吧。橫豎現在聖上提起太孫的婚事,太子就以母後新喪,無心操持為理由婉拒了。按照民間的說法,太孫是承重孫,按理要守三年的。”


    庭芳也是萬萬沒想到擅棋的侯家會去做出頭鳥,聖上又沒必要替他隱瞞,太子要查,很容易就順藤摸瓜到他頭上。京裏適齡女子多的事,豈不是為他人作嫁衣裳?算計皇族,不單是找抽,更是找死!咋就那麽想不開?


    福王歎道:“婆婆媽媽的婚事真煩!太子妃看中了就行了麽,非要繞那麽一大圈。有時候覺得太子哥哥就是太小心了。”


    徐景昌道:“婚事是很煩!”


    庭芳猛點頭:“人為什麽要結婚啊?”


    庭芳話一出,三個單身主義差點抱頭痛哭。娘的,不想結婚還不行麽?礙著誰了啊真是!其中徐景昌最鬱悶:“我繼母想把她侄女許給我。”


    福王擺手:“你那都是老黃曆了。不就是為了那侄女,才擱著你的婚事麽?反正你沒開竅,等著吧。”


    庭芳隨口問了一句:“什麽沒開竅?”


    徐景昌的臉登時紅了!


    福王笑的不懷好意:“喲,這是開竅了啊?”


    庭芳猛的反應過來開竅指的是哪方麵,古代真是太純潔了,害的她個老司機差點不會開車,恥辱!


    “行吧。”福王沒發現庭芳的異樣,站起來拍拍手,“今兒該幹的事兒我幹完了,我還得去趙家一趟,再晚可就要宵禁。我先行一步,那些東西你都給我送家裏去。”


    庭芳應了。


    福王交代完畢,利落的走了。


    看著福王出大門,庭芳抓住也要撤的徐景昌:“你方才朝我打什麽眼神兒?”


    徐景昌隻得道:“沒什麽,你問你們家葉閣老就知道。不單是修皇陵要錢,聖上如今迷上煉丹,接了幾個道士在宮裏,花錢如流水。原先聖上最是節儉,大夥兒都習慣了把鹽鐵稅收放戶部而非內庫。哪知道聖上忽然就變了,非把鹽鐵稅收回,又趕上天災,戶部才沒錢。此事……總之,謹言慎行!”


    庭芳瞪大眼,大修皇陵也就算了,連長生不老都開始追求?聖上這是打算把昏君要刷的關卡全刷了,然後獲得“國破家亡”成就嗎?


    徐景昌繼續低聲道:“再有,便是太子痛恨方士,三番五次上書勸諫聖上,聖上通不聽。平郡王不單不勸著,竟還敬上了幾個‘大師’。聖上龍心大悅,近來很不給太子好臉子。所以太子才要葉閣老仔細為上。全都逆著聖上,哪裏就有好下場了。”


    庭芳道:“平郡王是要作甚?”


    徐景昌搖頭:“不知道,皇子們爭寵常見。隻太子尷尬了,他不勸不行,勸了也不行。反倒不如平郡王,橫豎他是藩王,大夥兒對他……咳……不惹事即可。哪怕是真個做錯了,不過挨幾句罵。名聲臭大街都無妨。而太子,是不能挨罵的。”


    總覺得平郡王不懷好意!可誰能攔著兒子去老子跟前爭寵?皇家還不如普通人家,比如說徐景昌,要廢了他老難了。繼母都隻能嫁侄女,可見他的地位有多穩。但曆史上的廢太子不要太多,皇家啊!


    徐景昌今日主要任務就是個信差,做完事也準備撤了。庭芳把徐景昌送出門,自己回房。今日家裏有突發狀況,眾人都有些不安。庭芳走到正院,享受了好一番的注目禮。最讓她驚奇的是,連葉俊文都盯著她看。


    庭芳被盯的不自在,正想說點什麽岔過去。就聽葉俊文問道:“今日徐景昌到底來做什麽福王殿下同老太爺說了什麽話?”


    庭芳才發現葉閣老不在,她才從外書房回來,以為葉閣老在正院。從葉俊文的話裏分辨,必然是出門了,不然他問葉閣老豈不是更清楚明白?可庭芳信不過一屋子人,不單是葉俊文的人品,還有閑雜人等的智商。當然,能當著滿屋子人問話,隻能說葉俊文退化的比想象中的還嚴重。庭芳隻得裝傻:“殿下要看我的代數呀!才把我新得的抄走。”


    葉俊文皺眉:“沒說別的?你仔細想想?”


    老太太解圍道:“福王殿下能跟她說什麽?不說那些數啊算啊的,難道說朝廷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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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俊文直覺不像,卻又覺得老太太說的有理。誰會跟小姑娘說正事?可庭芳今兒滿院子飛奔,總覺得她應該知道些關鍵點。於是又問:“你去房家做什麽?”


    正在此時,葉閣老回來了。掃了屋裏一眼,直接道:“都散了吧,四丫頭留下陪我吃飯。”


    葉俊文張嘴想問話,葉閣老先揮手截斷:“我累的很,留你家小閨女說笑話解悶。別同我說朝堂上的事,糟心!”


    眾人隻好滿腹疑慮的散了。庭芳待眾人走後,衝葉閣老歎氣道:“好爺爺,你把我架火上烤呢?”


    葉閣老根本無心說笑,臉色沉重的道:“咱們家都在火上烤呢!房閣老被扣在宮裏,音信全無!你怎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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