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是**絲逆襲的典範,以至於他沒有受過係統的國家管理教育,登基後製定製度全憑直覺。他當然是個牛人,但他創造的明朝有太多後世覺得不好的地方。例如官員的俸祿,例如錦衣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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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朝亦有錦衣衛,但遠不如明朝風光。然而畢竟承明製,錦衣衛進家門總歸不是好事。葉閣老還在昏迷,大老爺與二老爺的臨場反應不提也罷。還是老太太道:“大人請明示。”


    錦衣衛還算客氣,為首的拱拱手:“來請葉典儀去問話。”話畢,好似來過千百回一般,熟門熟路的往西次院去了。


    老太太暫無力管葉俊民,隻叫下人把葉閣老抬回房中,而後一疊聲的叫請太醫。話音未落,安兒帶著常來的劉太醫衝了進來。


    劉太醫二話不說打開藥箱捏著銀針上前檢視,三部九侯,臉色大變。來不及脫衣裳,直接拿剪子剪爛了後背的布料,趕緊在要緊的穴位上接連紮針。紮針畢,劉太醫又拿出一把小刀來,按著穴位,放出好些黑紫的血液來。上房裏的眾人皆屏息凝氣,不敢動彈。隱約的從西邊傳來哭喊聲,但誰都當做沒聽見。


    好半晌,劉太醫才退出幔帳。


    老太太忙問:“要緊麽?”


    劉太醫道:“我明日再來瞧,閣老平素還算健朗,夫人無需太憂心。待我開張藥方,速去煎來。”又補充了一句,“是太子殿下吩咐我來的,外頭之事,無需太憂心。”


    又有先前自家去請的醫生進來,見太醫瞧過了,訕訕的跟在太醫屁股後麵伸著脖子瞧,隻不敢說話。


    等藥煎好,用灌藥器喂下去,劉太醫又看過一回,覺得今日隻能到此,便走了。老太太緊繃的神經才放鬆了一絲絲。問安兒道:“怎地是你跟著太醫回來?”


    安兒福了福:“回老太太話,我們姑娘使我去找徐世子,好容易等到了他,恰好他帶著太醫,我就跟著太醫一起來了。”


    老太太左右看看沒有外人,又問:“徐世子說什麽了沒有?”


    安兒道:“徐世子說:上覆老太太,不用慌。聖上痛失娘娘,肝腸寸斷,太子殿下並諸位閣老都已求情。待聖上緩過來就好了。”


    庭芳忙道:“先前房閣老家的公子還特特來報信,可見大夥兒都覺得爺爺冤枉。”


    老太太疲倦的說:“攔著苗太太,別叫她尋死覓活。還有你們三太太,此事是她作孽,卻是不好罰她。老三做錯的事,她不過嚷出來。明日起把西次院封了,不叫人進出。三房的孩子們……孩子們照原樣上學,隻不許亂逛,下了課就回家。不消他們晨昏定省,好好上學吧。”說畢,想了想,又道,“把庭琇挪出來,同我住。好好的姐們,別帶壞了。”


    庭芳有些不忍,道:“庭苗呢?”


    老太太苦笑:“我哪裏還顧的了那麽許多。苗太太願家去就家去,她也是命苦,我們不為難她。倘或還想蹭著住,叫她搬去西次院,同她妹妹作伴去。三房的那些個丫頭姬妾,盡數打發了。老三就是個禍害,還不能把他們兩口子放莊子上被人利用,隻好關在家裏。收拾間屋子,待老三回來,關進去便是。”


    葉俊德怒道:“還關什麽關,有命回來即刻打死!不忠不孝沒廉恥的東西!打死了他,侄兒侄女歸我養!”伸手往桌上重重一拍,“全家就他姬妾多,還不知足,看到個平頭正臉的就要往屋裏拉。還有那什麽,桃紅?**蕩婦,一並送了官,打了板子浸豬籠!凡是奸夫淫婦,法理上家裏就可以打殺的,不現處置了,留著過年?葉家的臉都叫他們丟盡了不說,連累爹爹挨了聖上的處置!便是爹爹無事,咱們家還怎麽直起腰杆在朝堂上立足!”不是他隻貪念權勢,慢慢敗落的人家,還能活個體麵。這樣直跌地底的,當了一輩子官,仇敵何止百千!非得落井下石不可。


    “還有三弟妹!”葉俊德繼續罵道,“不守婦道的東西,有什麽不好罰的?全家就見她磨牙,打發了家去,聘禮不要了嫁妝不要了,滾滾滾!”


    “行了!”老太太道,“休她回去沒得叫人說我們閑話。此刻當以不變應萬變才是。”


    葉俊德氣呼呼的坐下,連灌了好幾杯冷茶,依舊喘著粗氣冷靜不下來。


    大老爺又道:“今日家裏誰出了門?不到一天的功夫,聖上怎地就知道了?”


    庭瑤回道:“沒人出門,想是昨晚有人貼著門聽了去。”


    庭芳也道:“隔壁的房閣老家都一清二楚,實沒有人出門報信。”


    大老爺不言語了,他此刻隻盼著錦衣衛把葉俊民活活打死。家裏出了這樣的齷齪事,庭瑤的太孫妃徹底飛了。不獨庭瑤的婚事,原是有譜兒的庭芳的婚事,八成也做了廢。心已痛的麻木,逼著自己思考。庭瑤還好說,各色都拿的出手,許個好點的人家或能補救一二。庭芳本就名聲不好,如今失了門好夫婿,難道要在家裏養一世不成?原本,她們姐妹兩個都是助力,如今全被坑溝裏了。恨的咬牙切齒,若不是還有一絲理智,看他不把三房的崽子們掃地出門,叫他三弟嚐嚐報應!


    陳氏身體並沒有徹底康複,一日驚嚇,她就有些繃不住。庭芳見她都坐不穩了,忙伸手托住:“娘,你先去歇歇。”


    陳氏哪裏睡的著,不獨陳氏,家裏現下就沒有能睡著的。不提外頭,倘或葉閣老撐不下去,葉家哪裏還有翻身的本錢?三年丁憂後,朝堂又哪裏還有位置。每個人都惶惶不安,盼著葉閣老醒轉。


    三更的梆子敲過,老太太道:“都去睡吧,天亮了還得去宮裏哭靈。”


    越氏夫妻已有一天一夜不曾安歇,事情比想象中的還嚴重。原想著不過訓斥兩句丟個麵子,如今竟是裏子麵子全無。想著前路,睡意全無。


    今晚葉家自是不眠夜,然而京城裏家家戶戶的燈都熄的晚。葉閣老挨廷仗,把整個朝堂都打的散了魂。便是聖上正在氣頭上,該打死的不也應該是葉典儀麽?怎麽打起閣老來了?眾人都不約而同的想起一個問題——聖上老了。能混到權力中樞的人,就沒有不精通曆史的。想起那些驚心動魄的篇章,老皇帝的種種猜疑與瘋狂,所有人都覺得日子將要難熬。房閣老也沒有睡著,他是忠臣,可他亦懂君則敬臣則忠。最讓他失望的是,聖上竟然不聽勸了。


    皇後死了,皇帝輟朝,輟的是大朝會。本來大朝會就是慶典性質的,合該取消。但國不可一日無君,那麽多國家要事要商議。聖上沒有告病,內閣眾臣就要去南書房辦事。先前還好好的,太監進來耳語一番,就發作起來。便是葉閣老辦錯了事,堂堂閣老,也得讓人家先寫折子自辯,何況是葉閣老之子。除了告病已久的首輔,其餘的閣老連同太子跪了一排的求情,通不管用。說打就打。怎麽連半點道理都不講了嘛!房閣老回到家中,氣的摔杯子摔碗,關門罵了一通,又打發小兒子去葉家報信。自己越想越氣,越氣越想。自來就沒有年輕的閣老,房閣老亦是有年紀的人了,平日裏又在女色上有些個……故,到了半夜,就痰迷了心竅,把房家唬的半死,滿京城上躥下跳找太醫。到天明才搶救了過來,卻是病的無法上朝了。


    統共五個大學士,一傷兩重病。聖上白日裏動了怒,晚上也蔫蔫的。內閣登時就運轉不開,把剩下的兩位閣老,愁的政見不合都拋開,恨不能替三位閣老求神拜佛。


    太子更是急的冒火,四五月間最易發洪災。才接到奏報,黃河有一處決堤,災民四處逃逸。此刻聖上不大舒服,內閣裏最能幹的葉閣老躺下了,他接到懇請救災的折子都沒處問人,隻好直直衝到戶部,親幹起閣臣幹的事情來。他還得辦皇後的喪事,跟禮部不停的磨牙。忙完朝政,還得去當孝子。他娘死了,原該所有人都來安慰他的,偏大夥兒都給他添堵。一時想起都是秦家閨女作死,登時惱火的道:“兵科給事中的女兒是那個樣子,他又好到哪裏去?趕緊罷免了他!廢物!都是廢物!”


    太子一係把葉典儀兩口子惱的半死,恨不能生啖其肉。好端端的,你鬧屁啊!一個沒見過女人,一個沒見過男人偷腥,都什麽玩意兒!葉閣老死了倒不怕沒人可用,可就這麽嘎嘣一下,連個交接都沒有,後麵的人怎麽幹活?內閣裏,首輔就是個占位置的,誰知道哪天咽氣,早不指望他了。房閣老是個君子,雖然看不慣葉閣老弄權,但他是絕對站在嫡長這一邊的。到了史閣老就微妙了,他不反對太子,但他隻做“直臣”,竟是聖上那一頭的。錢閣老更不知道想什麽,城府極深的人。這也是自然,內閣多重要的地界兒,聖上豈能讓某人一家獨大?幾十年的皇帝,製衡是基本功。本來好好的,跟葉閣老搭上了線。熬幾年皆大歡喜,哪裏知道在這個點上捅個簍子!太子都差點氣的吐血,別說一係的其它人了。


    忙亂了一夜,第二日依舊是哭靈,葉家看死了門,隻放心腹之人進出。庭瑤守在上房,觀察葉閣老的身體狀況。陳謙則是呆在二門處,預備有人來好接待,總不能再讓姑娘家進進出出,他托庭玬管著弟弟,自家在葉家管起了外物。庭芳帶著一大串子,在家中不停巡邏。走到西次院,隻聽裏頭哭聲震天,沉著臉進去問:“什麽事?”


    庭琇迎了出來,紅腫的雙眼,低聲道:“方才門房送進來一個白條。”


    庭芳皺眉,她都不許家裏人跟外界聯係了。正要說話,就聽庭琇抽噎著道:“秦家老姨娘,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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