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瑪,砸場子的來了!庭芳看了一眼說話的婦人,果然是對頭家的,不然也不會這麽不給麵子。這對頭倒也不算政敵,就老爺子跟她科普的情況來說,屬於裝x技能爆表,明明好弄權力,偏偏裝成清流。當然,清流自然是要權的,不然考什麽科舉?隻是混到內閣裏了,還裝相就讓人有點不恥了。史閣老看不慣其它人往太子身邊湊,覺得他們都是佞幸,不忠與皇帝;葉閣老等人看不慣史閣老,好似就他給皇帝辦事一樣。太子,國之儲貳,大家當然要提前熟悉熟悉,不都是為了家國天下麽?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可史閣老偏偏重立場,你腦子沒問題吧?天下蒼生難道不是排第一位的麽?虛偽!


    如此,兩撥兒一直沒事放放嘲諷,今日史閣老家的小兒子媳婦就出馬了。其夫史理群乃兵科都給事中,正七品。給事中品級雖低,卻有實權。天子近臣,相當於秘書部,每天都能見到皇帝。得罪了他們,分分鍾就要被人上眼藥。但很不幸,她一出口便得罪了兩家。


    葉家被人含沙射影倒是挺習慣的,本來就不對付,口頭上不占點便宜大家還不習慣了。但史太太確實沒想到還有其它人會不高興。她就忘了福王是嚴家女婿,公然說福王與庭芳的閑話是幾個意思?合著嚴家女兒不是因為條件好被皇家選上當兒媳婦,而是因為皇家不喜歡庭芳隨便撿出來填坑的?


    江淑人登時惱了,皮笑肉不笑的說:“福王殿下竟也送了算學的書?我們卻都是不知道的,史太太消息倒是靈通,我們通不及你。”福王才在外頭送了禮,你就知道了,死盯著福王做什麽?福王送什麽關你屁事啊?


    庭蕪惱道:“你們怎麽動不動就說我姐姐同福王?那徐世子與福王好成了一個人,怎麽不見你們提?”


    天外飛來一拳,童言無忌,這就是大家都不想帶小孩子出席宴會的理由。完全不知道小孩子會亂說些什麽,因有“小孩子不會說假話”的傳言,通常孩子說的話還挺容易讓人當真的。眾人齊齊無語。


    庭芳對著庭蕪的頭敲了一下,示意她閉嘴。庭蕪很不高興的哼了一聲,到底不說話了。


    眾人眼神亂飛,徐景昌長的好啊!京城裏的女孩兒都沒幾個及的上他的!說是跟福王自幼在一處,可福王乃皇子,哪能隻有一個伴讀?一群人一塊兒長大,獨他們兩個最好。私底下徐景昌管福王叫十一哥,出入府邸不禁,無人提起還好,一旦有人提了,怨不得人想歪!連葉家人的心裏都咯噔了一下,當時庭芳被扣住求救無門,徐景昌親自出馬把人要回來不說,後來福王來找庭芳玩,都是徐景昌解圍。是解圍還是吃醋?老太太忙把不靠譜的想法甩出腦海,謠言就是這麽產生的!必得告訴家裏人,不許亂傳。


    定國公夫人巴不得徐景昌的名聲再壞一點,可名義上徐景昌又是她兒子,她若不說話,徐家的臉往哪擱?隻得笑道:“說句托大的話兒,福王殿下我是知道的。說起來比我們昌哥兒還大些,倒是一團孩子氣。能與葉四姑娘耍做一處,想來是小孩子家家投了緣。”


    庭芳一臉黑線,怎麽又扯到她頭上了?她是真不知道福王送數學書,原本想顯擺的,沒想到又掉坑了。福王真是她的克星!妥妥的。謠言傳的有鼻子有眼,將來還會越來越嚴重,不徹底堵死他們,難道每次宴請的時候都要打機鋒?庭芳立刻就來了脾氣,橫豎是要出風頭的,那就出個夠本。覷了個空兒,插話道:“福王與我送的東西一樣,原是該的。”


    老太太狠狠瞪了庭芳一眼!你還嫌謠言不夠離譜?


    庭芳抬起下巴道:“他若不是皇子,有天家尊嚴,早拜在我門下做弟子。他不討好我,我還不教他了!自然是要順著我來的。你們誰家孩子拜師,不用說好話兒的?”


    國人從來含蓄,極少見到如此大言不慚之人,一時竟都說不出話來。


    那史太太方才見江淑人開口,就心道不好。史家與葉家不大對付,一則是政見有些不合,二則是史家自詡君子,很是看不慣葉閣老的鑽營與葉家之張揚。庭芳大大咧咧的送禮,十分不合閨訓,她看不慣便出言諷刺。誰料惹了嚴家。對葉家她是不怕的,她家做的是直臣,有什麽說什麽,大夥兒都習慣了。可嚴家亦是清流,聖人言君子群而不黨,故兩家走動的不多,在彼此心裏依舊是一夥的。落了嚴家的臉麵,實在有些不好意思才閉嘴不言。誰料庭芳越發囂張,正好多說兩句,好叫眾人忘了方才帶上了嚴家之事,便道:“你才多大?竟能收徒不曾?”


    庭芳道:“夫人可識得字?”


    鎮國公夫人噗嗤一笑,心道史太太要倒黴了,庭芳還算客氣,沒直接問讀沒讀過《女戒》,在人家的宴席上多嘴多舌,找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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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太太臉色漲紅,被人當眾問識不識得字,豈不是說她的言談舉止像村婦?越發看不慣庭芳。冷笑道:“識得又如何?不識得又如何?”


    庭芳才不從《女戒》下手,她又不是玩宅鬥的,而是正兒八經的背書:“孔子曰:‘三人行,則必有我師’。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說著又冷笑,“夫人不曾聽過麽?”聖人言絕大部分是有道理的,放後世都能說出幾朵花,何況如今。韓愈雖不是聖人,到底是八大家,他說的話等閑不能駁。要掐架,當然撿拳頭硬的上。


    史太太果然被噎住,不能回,緩了半日,才扯出個笑臉,故作慈祥的道:“你休說大話,傳出去了可不好聽。女孩兒家的,還須藏拙才是。”


    庭芳直視史太太,道:“您也說了藏拙,我又沒有拙,藏什麽?”庭芳故意偷換概念,然後道:“我雖止九歲,卻得天之幸,生而識數,驚歎於福王。福王能慧眼識人,亦是賢德。連聖上都不曾說過什麽,你們竟比聖上還英明不成?”


    信奉藏拙的史太太冷汗都下來了,庭芳是孩子,嘴裏念叨兩句聖上不聖上的,還有個年紀做遮掩,她卻是大人,哪裏還敢接話,忙幹笑著閉嘴了。


    定國公夫人唯恐天下不亂,笑問:“我還不知道這段公案,四姑娘可休耍我們。”


    庭芳嗤笑:“您兒子在我手裏討不到半分便宜,他如今正在外頭,您若不信,隻管喚他來。想來諸位家裏有師爺,尤其是戶部的大人們,誰手底下沒有幾個能耐的老吏?我今兒話放在這兒,他們沒一個比的上我。若有不服,來戰!”


    陳氏急的跺腳,這孩子怎麽越發沉不住氣?一時怕她輸了不好收場,一時怕她得神仙點撥之事泄露。庭瑤心念一動,想說什麽,卻是當著眾人忍住了。


    庭芳才不怕。她的年紀與性別是絕對優勢,贏了她不算什麽,輸給了她簡直無法見人。她就不信真有人能來應戰,便是有,那就更好。國人重科技而不重科學,國產數學書她翻了個大概,確實有很多涉及了微積分領域的知識,但碰觸到了知識點,馬上拐去了如何實用上。說的好聽是實在,說的不好聽便是沒有總結歸納。就如中醫,那麽多經驗,領先於西方成千上百年,可當西方科學厚積薄發之後,立刻被甩到了天邊。近代科學以西方為尊,並不是偶然。西方文明起源於兩河流域,往四周擴散,於古埃及來往密切。古埃及、古希臘與古印度在自然學科上近乎於迷信,他們都滅亡了幾千年,但他們的科學源遠流長,一直到近代,他們的後裔終於成為了世界的霸王。1


    中國從清末開始,奮起直追,建國後更是對科學的偏執到了病態的地步。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自然科學各個專業充斥著各種各樣的人生贏家,傲然於世間。報酬當然是豐厚的,當“美國研發出某技術衝破了中國的封鎖”的新聞出現在大眾的視野時,一部分人固執的不肯相信,一部分人五味陳雜的幾乎流下淚來。庭芳便是成長於對科學狂熱的新中國,受到外國隻有上流社會的子弟才能接受的全民精英教育。開始穿到古代時是絕望的,想得過且過就算了,反正是大家閨秀,上輩子那麽辛苦,這輩子做個職業米蟲也未嚐不可。


    可是隨著事態的發展,她漸漸發現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乃至理名言。陳氏的哀苦、越氏的算計、秦氏的愚蠢,以及她的倒黴,無時無刻不在揭露一個事實——殘酷的宗法社會,根本沒有弱者生存的空間。她本來就是強者,幹什麽要裝弱小?一切掌握在別人手裏,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啊呸!老娘接受的是共.產主義教育,老娘的教材裏寫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要她認命?不可能!所以她要告訴所有人,別拿什麽清規戒律來套她,她是科學家,科學家有特權!


    史太太很想打擊庭芳囂張的氣焰,無奈她家就沒有精於算學之人。定國公夫人則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竟對江淑人道:“我常聽人說福王殿下驚才絕豔,不如把你女婿請來,大家開開眼?”


    江淑人冷笑:“是我女婿,亦是君臣,豈敢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定國公夫人道:“請與呼可不同,淑人別誤會。”


    江淑人道:“貴府公子與福王殿下一塊兒長大,不若請他來,也是一樣的。”


    定國公夫人倒不怕徐景昌丟醜,笑嘻嘻的道:“也好,我便使人請了。四姑娘不介意吧?”


    庭芳點點頭,同時在心裏替徐景昌流下同情的淚水,大師兄你好倒黴!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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