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本人是沒有那麽多感言的。作為上司,調動下屬崗位,雖很忽然,但當時情況是那樣,事後還談話了,已是十分民.主。在如今的時代哪怕一句話不說提腳賣了,別人也未必好說什麽,何況隻是暫時調崗換部門而已。她一直致力於帶出來的丫頭是擁有獨立意識的,然而好像總是逆不過大時代,不管是水仙還是振羽,依舊拿她當大腦使,離開便極為恐慌。


    庭芳輕輕歎了口氣,她就是個消防隊的命!一天天的跟救火似的。攜了水仙的手,引到屋裏坐下,問:“三爺叫你來做什麽呢?”


    水仙抽抽噎噎的道:“越家送來了幾簍枇杷,三爺吃著好,就叫送一籃子來給姑娘吃。”又補充道,“今年的尤其好,輕輕一揭皮就撕開了,半點不沾果肉,我剝給姑娘吃。”


    庭玬與庭芳關係極好,見水仙在發呆,恐是思念舊主,隨便指了件事就打發過來了。越家送的當季鮮果,以越氏周全的性子,早就按人頭分好送到各房,庭玬實犯不著再送一籃子。庭芳略一想想就明白了庭玬的意思,心中謝他,便對平兒道:“家裏還有些冬天存的蘋果,撿一籃子出來,回頭叫水仙帶回去。”


    又對水仙道:“你不過換個地界兒當差,哪日不得見我?還不快改了呢!振羽家都在說下聘的事兒了,她還不定什麽時候才能見我,都沒你這麽著。”


    一語未落,振羽眼淚已出來了,哽咽著說:“姑娘……”


    庭芳:“……”


    水仙抹淚道:“我知道姑娘為難,就是忍不住想。”


    “姑娘不為難,”庭芳幾乎要脫力,“你們不能總繞著我轉,說多少回了,得有自己的想法。”說著點點水仙的腦子,“沒有人能替你想一輩子,你的日子得自己想。我上回說了,待你大了,想走什麽路子都與我說。三哥也不可能一輩子指著你一個丫頭,現不是選了小丫頭上來了麽?你不是頭一個伺候我的,必然也不是最後一個伺候我的。娘的丫頭都換了幾茬兒了?有空想我,不如想想自己的將來!”別說古代女人就該如何如何,哪怕原始社會,有腦子有主見的人活的好的概率都要大得多的多,所謂傻x就該活的坎坷些,像陳氏那樣命好到逆天的,還得被老公氣半死!她帶了n年的丫頭,教讀書寫字、教經濟算盤,結果還拿她當主心骨,啥時候去才能長大喲!可愁死她了。


    水仙和振羽依舊低著頭哭。


    庭芳又勸道:“我心裏你和振羽是一樣的,待你出嫁了,一樣陪送你東西可好?”


    “我不是為了東西。”


    庭芳笑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情誼。”換了個女人們能接受的角度道,“可知咱們姑娘家,不都要離家的麽?誰想離了父母去別人家?可這就是道理。振羽再哭,我也得把她嫁出去。將來我再不願意,不也得去別人家做媳婦兒?沒有嫁娶,何來人口繁衍。你橫豎在這個家裏,將來嫁出去了不論,嫁在家裏,便依舊做我的陪房。隻把你借給三哥幾年,三哥那麽好,你不要小氣啦!來來,快吃個枇杷甜甜嘴。”


    道理水仙都懂,庭芳掰開了揉碎了講過,她就是忍不住。平心而論庭玬處也不難伺候,說來比庭芳幺蛾子還少些,可她心裏就空落落的。庭芳雖小,卻意外的感覺可靠。


    庭芳扶額,她都不知道丫頭該怎麽教才是對的了,隻好威脅道:“你知道我最煩軟蛋,你再遇事就哭哭啼啼,我就不帶你出門子了啊!”


    水仙立刻嚇的停了淚,安兒忍不住噗嗤笑出聲。安兒是特意挑出來的技術工種,不似平兒一樣經過培訓,規矩上亂七八糟,當下就被平兒踩了一腳,忙捂了嘴不再吱聲。


    庭芳歎氣,指著平兒與安兒道:“你們兩個也不用裝,在外頭不錯格子就行。我是個自在的人,不用你們敬神。再說一次,不論哪個,頭一條要動腦子,第二條要繃得住。為什麽男人說咱們頭發長見識短啊?遇事就哭哭啼啼,凡事往小處走,你怨人家看不起你?那些姑娘家不曾學過外頭的道理,你們幾個!讀書識字,跟著我連王爺世子都隨便見,還跟別人似的,看我饒了你們哪一個!”麻蛋!全國頂級教育了都,不說弄個才華橫溢,起碼得與眾不同吧?奇貨可居啊孩紙們!越特別越搶手,泯然於大眾的,老公換個媳婦兒毫無損失還能撈個更年輕的,不換你換誰?她倒是不覺得被離婚咋滴,但很明顯眼前一群都會很覺得咋地。哎……


    水仙見庭芳麵有倦色,想起她有多忙,又不好意思起來,忙站起身道:“都是我不好,累的姑娘操心。我先回去了,想姑娘了再來看您。”


    庭芳揮揮手:“去吧去吧,好好伺候三爺,二房規矩嚴些,別丟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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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仙忙帶著個裝了蘋果的籃子回去了。走在路上還想,姑娘待她還似往常,並不因為她去伺候了三爺就生分,真是太好了!鬱悶一掃而空,哼著小曲兒回到庭玬處,甜甜的笑問:“姑娘回了一籃子蘋果,三爺要吃麽?”


    庭玬:“……”庭芳包治百病,含積憂成疾……


    酉時三刻,陳氏與楊安琴伺候了老太太的晚飯回來了,大房開始擺飯。如今陳恭依然吃病號餐,叫兩個丫頭看著他,餘者還在陳氏上房吃。大老爺乃長期失蹤人口,他不在家眾人還習慣些。


    帶了半天孩子,庭芳累的夠嗆。端起碗連吃了兩碗半並一碗湯。眾人還在細嚼慢咽時又夾起桂花糖藕細細吃著。桂花糖有一種特別的甜香,配著軟糯的粉藕,真是絕妙的口腔享受。不知不覺就掃了半盤子。陳氏放下筷子道:“你也太會吃了,還是冬季裏在冰窖裏存的藕,通沒有多少,你們幾個分著吃了吧。再吃可就要到秋天才有了。”


    庭芳一時沒想起還有個季節性,頓時萬分懷念塑料大棚。她上輩子對水果蔬菜的認知全都亂了,一年四季啥都有,還是到了古代才慢慢撿起來。被陳氏提醒才想到春天是沒有藕吃的。不好意思的放了筷子,讓與眾人吃。


    春天糖藕稀罕,然縱觀整年也隻是尋常人家的點心。庭蕪年紀小些愛吃個甜口兒,餘下的人沒多少興趣,隨便夾了幾筷子就放下了。庭蘭正長身體,總覺得吃不飽,又不敢說,見大家都放了筷子,也怏怏的放了。還是庭瑤細心,對胡媽媽道:“還有點心麽?小廚房裏別斷了火,小火煨著。晚間庭樹與庭蘭好當宵夜。”


    被特意提到了,庭蘭登時就紅了臉。立在一旁的孫姨娘感激的看了庭瑤一眼,長身體的人不定什麽時候就餓,晚間有點心墊墊方才睡的安穩。


    正屋裏撤了杯碗換上清茶,陳氏漱口畢,才對孫姨娘與夏波光道:“你們也去吃飯吧,晚間不用伺候了。老爺還沒有回來,若是有了酒,夏姑娘你經心些。”


    夏波光好懸沒生出工作倦怠來,大老爺有了酒就發酒瘋,她不是伺候不來,就是煩。為著大老爺沒腦子跟太太不和,害的她隻敢關在屋裏不敢冒頭兒。其實吧,到了葉家的份上,誰家沒有幾個妾?妻妻妾妾,老爺腦子拎得清,也不是不能一處閑話。她才十五歲,今天在院裏透氣,隔著窗子看到庭芳屋裏的玩具眼都直了,偏老爺成天在屋裏罵庭芳惹事,害的她都不敢去打招呼。此刻又聽庭芳說起怎麽拾掇小八的屋子,支棱著耳朵聽著半點也不想走。終是在孫姨娘催第二回時,悶悶不樂的跟著出去了。


    庭芳等人全然不覺夏波光的心思,自顧細說眼前的事兒:“小孩兒都愛爬,不弄個他爬的開心的,就要爬樹了。與其你在樹下嚇的沒魂,不如墊了厚點子,由他在屋裏爬去。掉下來也不怕。”


    陳氏聽的直點頭:“果然淘氣人需要淘氣治,快說說怎麽治你表弟愛彈弓的事兒。”


    楊安琴笑道:“他可嚇散了魂兒,再不敢玩了。”


    庭芳道:“沒事兒,他還玩,隻管來找我。弄一靶子,叫他打紅心。一日打二百彈弓,不出三天他就哭著不玩了。什麽事隻要用做學問的規矩,十個孩子九個要哭的。”


    楊安琴大笑:“怪道兒你製得住他。待他好了還歸你管吧。”


    庭芳道:“行,我反正是虱多不癢債多不愁。”後麵跟了一大串熊孩子了,不差陳恭那一個。她做了個那麽大的軌道玩具,等上了五彩斑斕的漆,叫京城裏的熊孩子玩上一日,保管第二日福王跟徐景昌就能蹦過來。那倆貨看著長大了,實則白瞎了身高,情商跟陳恭一樣一樣的!


    幾個人又去逗小八,他還不會說話,眼睛滴溜溜的看著人,咿咿呀呀的。不時嗦出一灘口水,引的眾人發笑。耍了一陣,陳氏把孩子們都安頓好就吹燈睡覺,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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