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問諸誥命:“近來宮外有新鮮故事沒有?”


    文選司員外郎席誌新的夫人笑道:“今年桃花庵的桃花甚好,引的眾多人去瞧。幸而各路口都安排了兵丁設卡,不曾有傷亡。聖上聖明,思慮真個周全。”


    皇後嗔道:“咱們又不是禦門聽政,說這些個作甚?”


    都察院右僉都禦史侯佳木的夫人想了想,說了個笑話:“有人說,隻要做到了孔夫子的三條,便是君子了。另一人便道:‘我能做到!’。娘娘知道是哪三條麽?”


    皇後微笑:“我不知,你們哪個知道?”


    趙貴妃笑道:“孔聖人的話……句句都是至理名言,可不好猜。”


    太子妃湊趣道:“可變成猜謎了。既是猜謎,還請母後賞個彩頭。”


    “宮裏那麽多散財童子,再添上你一個,越發熱鬧了。”皇後笑道,“我卻得給媳婦兒個麵子,正巧才進上幾串雜寶手串兒。不值什麽,就是五彩繽紛的看著喜慶,她們小姑娘家的帶著好看。我做個裁判,看誰能得了去。”


    庭芳第一反應是有托兒!題目太簡單了嘛!可是皇後的話音落了半天都沒人答,宮女捧出來的手串熠熠生輝,好像好值錢的樣子。陳氏瞥了眼庭芳,見她眼睛咕嚕嚕的轉,便問:“你知道?”


    庭芳輕輕點頭。


    “還不快說。”陳氏壓低聲音道,“叫娘娘讚你一句,你身上還背著官司呢。”也好堵一些人的嘴。


    庭芳便上前一步,先行禮,再答:“可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惟酒無量’?”


    皇後:“……”好答案!哪個酸秀才編的?


    侯夫人點頭道:“正是,四姑娘可是聽過這個笑話兒?”


    是聽過啊?然而承認就傻了。庭芳一臉天真的道:“往促狹上想便得了。”


    太子妃噗嗤笑道:“果然促狹。”又想起丈夫與她說的庭芳糊弄福王的算術題,心道:這丫頭倒可愛。


    皇後撫掌笑道:“叫你得了彩頭。早知你這麽能玩,上回就不那麽快放你家去了。快想個更好玩的與我們樂樂。”


    庭芳隻得出了個腦筋急轉彎:“ 有兩個父親給了他們的兒子一些錢。其中一個父親給了兒子一百五十兩,另一個父親給了兒子一百兩。但兩個兒子卻說他們一共隻得了一百五十兩。那一百兩哪裏去了呢?”


    侯夫人立刻捂嘴笑了。


    庭芳也跟著笑,不愧是跑到皇後跟前說笑話的人,反應就是快。


    皇後道:“你們倆個樂什麽呢?快說。”


    侯夫人笑道:“想是祖孫三人,是也不是?”


    庭芳點頭稱是。


    皇後想了一想,也笑了,指著庭芳道:“她竟不是葉家閨女,竟是你家閨女了。”


    眾人又笑過一回。


    陶嬪歪樓道:“說個笑話都是父親與兒子錢,真真可憐天下父母心。”她是皇三子瑞王的生.母,宮中的老人兒了,有幾分體麵,故在坤寧宮能說的上話兒。


    阮嬪道:“故求忠臣於孝子門下,可見孝子難得。”阮嬪便是那倒黴催的被康先生從親王參成郡王的平郡王生.母。她天然不喜歡葉家人,可如今是福王選妃,與她不相幹,不過是說幾句話刷下存在感罷了。


    皇後心中一動,便問:“若此子以孝當先,該如何?”說畢看著庭瑤。


    庭瑤心跳如鼓,自古忠孝難兩全,凡是兩難之題都極難答,偏著哪一邊都要遭埋怨。強求則不盡人情,成全則失威儀。然皇後盯著她,考慮的時間並不多。想了想,還是覺得在皇家的地界上,最好看清形勢。便道:“賜之孝悌傳家。”


    太子妃一挑眉,不錯麽,有點脾氣。皇家自有皇家氣度,幹淨利落自然比畏畏縮縮強。既然要當孝子,你們子子孫孫都當孝子好了,很不必再出仕。且說的委婉,固然大家知道言外之意,然畢竟不是話柄。小姑娘家難得了。


    皇後又是另一番想法。答案並不難,難在有沒有勇氣說出來。在宮裏頭當然要斥責不忠之人,但違背孝子的意願,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天平兩端,破釜沉舟,於皇家而言,當然是忠心更重要。那等沽名釣譽的酸儒,且去盡孝吧。短短的時間裏,答的尚可,可見有些急智。聯想方才庭芳的反應,姐妹兩個旁的不論,不怯場是真的,確實不錯。男人們已經選好了,隻要庭瑤優點明顯,她自然是千肯萬肯。說到底還是看爺爺。


    皇家做事講究委婉,用庭芳的話說就是裝x。差不多的人都看出苗頭了,她們偏不說。東拉西扯說了一回誰家的太夫人健朗,誰家公子大才就散了。


    事關重大,回家的路上陳氏一個字都不敢說。待馬車進了家門,顧不上吃飯,打發了兩個女兒回房,使人喊了丈夫就往老太爺的外書房撲去。


    老太爺隻答:“知道了,且等旨意。”


    陳氏惴惴:“今日太子妃……若是不成,恐於大丫頭前途有礙。”


    老太爺道:“太子是老成.人,不會戲弄於臣下。”又對大老爺說,“誰同你說什麽,你都說不知道。這麽一會兒功夫,恐怕風聲已經傳出去了。”


    大老爺喜上眉梢,皇帝的嶽父可封公爵。別看文臣對著勳貴撇嘴,可人家落地起就是超品,你幹祖孫三代都未必幹的過。沒實權有虛職也體麵啊,滿朝官員,哪能個個有實權。好在他雖然在家務上不大著調,但槍打出頭鳥的道理,混了十幾年官場的人門清。不過咧嘴笑了一回,待攜妻出了老太爺的門,已斂了笑,裝作無事人一般。


    太子嫡長子的婚事,確實是涉及國本的大事,消息泄露出來,就如水滴在滾油中,登時炸了鍋。幾乎是陳氏到家不久,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因福王未婚,皇後太子與太子妃聯合出手,打了大家個措手不及。此時有想頭的人家都扼腕不已。皇後當然不能讓事態發展超出控製,名義上還是福王選妃。可太子妃的表現瞞不住人,她仗著地利,火速找到聖上,先發製人:“貴妃妹妹看中了嚴鴻信之女,聖上以為何?”


    趙貴妃看中的?那不又是根木頭?聖上忙問:“其才情德性如何?”


    “寫的一筆好字。”皇後笑道,“是個可人兒。才說幾句,貴妃妹妹就喜歡上了,想求聖上的旨意呢。”


    聖上有些心疼兒子,又問:“還有別的好姑娘沒有?”


    皇後笑道:“葉閣老家的大孫女,談吐甚好。連太子妃都與她多說了幾句。”


    聖上奇道:“太子妃怎麽也在?”


    皇後理所當然的道:“長嫂如母,福王選妃她自然該看看。妯娌要處一輩子呢。再說就咱們小十一的鬧騰勁兒,盡給他哥哥嫂嫂裹亂,太子妃合該去瞧瞧。”


    聖上不由笑了:“他們兩口子該!可勁兒慣,弄的我都管不住。太子妃是更喜歡葉家閨女咯?”瞅著兒媳婦的眼光更靠譜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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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後生怕臨門一腳出了問題,忙道:“噯,貴妃妹妹的兒媳婦,自然要以貴妃妹妹的意思為主。我跟太子妃就是跟著掌掌眼。都是瞎摻和,名單是聖上擬的,可不都是好的?各花入各眼罷了。”又補了一句,“不如問問小十一的意思,看他喜歡哪個。”唔,先去跟他通個氣兒。


    聖上一拍腦門:“噯!今天就該召他進宮,叫他躲在屏風後頭看看。”


    皇後笑道:“那還不如我辦個遊園會,聖上也趁機看看。兒子裏是隻有小十一沒說親,孫子卻是一個個的長成了。咱們家看媳婦兒,可不是三五天的功夫。”先下個話引子,才好運作。


    聖上點頭:“很是,你去籌辦吧。不是什麽大事,春天四處開花,隨便找個由頭。他們心裏有數。”大家一起演戲罷了。


    皇後答應了,退下準備不提。


    福王接到消息時,就知道他媽被埋坑裏了,幸而此坑跳跳也無傷大雅,都不知道他媽到底是怎麽在宮裏混的,小二十年了,還是別人說什麽是什麽。還好他是老幺兒,跟皇位關係不大。不然怎麽死都不知道。能在聖上麵前混成無賴小兒子,福王的智商必須夠使。暗自思量,他與太子關係不錯,互惠互利麽。做逍遙皇子容易,但做逍遙皇弟還得攢些資本。既然太子有了打算,當然不能拆台,現在敢拆太子的台,將來太子就能摁死他。何況他對王妃就一個要求,別跟他嘰嘰歪歪就行。快二十了,確實逃不過去了,後麵還跟著一串侄兒等娶親呢。福王熊歸熊,基本的政治素養卻杠杠滴。天家兒孫,自有天賦。


    京城裏暗潮湧動,明麵上是福王妃沒出結果,實際上則是大家卯著勁兒力爭上遊。傳說看中了葉閣老的孫女又如何?沒下旨之時都是假的!便是自家不能上,也得先把庭瑤幹掉,誰讓你們悄沒聲息的暗箱操作!可是文官不同勳貴,尤其是葉家這種乍起的,家族時間不夠長,黑料就不夠多。朝堂上的黑料還不能細究,一個不好牽連廣泛,別沒把葉家幹下去,自家先翻了船。最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陰私之事。隻要沾上一絲半點,就與皇家無緣,大夥兒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葉家家風尚可,老太太鎮在家裏呢。妻妾相爭的小事說出花兒來,也影響不到庭瑤。小妾連人都算不上,談什麽影響力麽。翻來翻去,庭芳就中了槍,被拖出來吊打。理由自然是於寺廟勾引福王,可惜趙貴妃不喜歡她不穩重,特特急忙選妃,如今已看了某某人家的閨女了。至於庭芳的年齡?謠言無需真.相,夠勁爆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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