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說是晚宴,實則天還大亮。冷天日頭短,開宴更早。理由很簡單,古代照明水平有限,蠟燭點的再多都無法跟陽光相比。除了除夕要守夜,必須來場夜宴以外,其餘的都是能早則早。老太太的正屋修的高,雖然隔著窗戶紙采光不怎麽樣,但做為蠟燭的補充光源,屋裏亮堂堂的,美味佳肴金簪鳳釵都照的熠熠生輝。


    亮度足夠,看人便看的分外清楚。陳家的人長相一般。隻楊安琴是個美人,還是陳家發達後有資本挑的。陳氏的長相就泯於眾人,她兩個哥哥更是路人甲乙,哪比得上葉家風情萬種。實際上葉家孩子好看,全是托了老太爺的福。老太爺年輕時是有名的才貌雙全,加之老太太長相不差,以至於孩子們都出彩。當初陳家選女婿,大老爺的模樣很是討了巧。陳恭見過的姑娘家本來就少,猛然間見到個漂亮姐姐,難免晃神。好在眾人的關注點都在陳謙身上,沒注意他的呆樣。看過一陣,自家覺得不好意思,先低了頭。旁人更注意不到了。


    楊安琴是個活潑的性子,沒幾句話就與越氏秦氏玩笑開來。庭芳見狀不由思量,印象不好或者有誤會沒關係,重點是怎麽樣才能把誤會解開,慢慢親近起來。做庶女能討得嫡母歡心隻成功了一半,還有一半在於舅家。嫡母喜歡隻能保在娘家有地位,嫁人之後可以撐腰,可說親時卻要打折。即使說在嫡母跟前養大,也至少要打到八五折,運氣不好得七折往下走。古代女孩子是不能離婚的,過的好不好很大程度取決與丈夫的靠譜程度。譬如以陳氏的家庭背景,放在21世紀,某省一把手的閨女,葉俊文活膩歪了才那麽囂張。可在古代,他就能那麽囂張,陳氏忍無可忍還得從頭再忍。


    更可悲的是古代生產力極低下,她已算豪門貴族,生活上的不便依然很多。強在家裏有錢,吃食基本能滿足需求。與她在現代時小康水平相比,居然隻有首飾能產生碾壓性優勢,其餘的八成都不如現代舒適。換言之,她得想辦法繼續混在豪門,否則很可能連肉都吃不起。穿到古代,已是極大降低生活質量了,再往下降估計過不下去,隻好奮發圖強。最悲劇的是所謂奮發圖強,竟隻能靠嫁的好……因為你沒有幹的好的機會。怎悲劇二字了得。


    席上各懷心思,庭芳拍馬多年,終於踢到鐵板,還不知怎麽踢的,滿腦子都在想怎麽把鐵板挪開。庭蘭幾次想湊上去討好,楊安琴都淡淡的。她那點子想頭,楊安琴用膝蓋想都知道。庭蘭碰了幾回,已知道舅母不待見她了,偏偏孫姨娘千叮嚀萬囑咐,隻得硬著頭皮繼續上。孫姨娘思路是對的,就是表達方式坑爹。隻管說你上啊你上啊,具體怎麽上不知道。庭蘭半大的孩子,竟叫逼的進退不得,急的都快哭了。


    若說庭芳還能撈著兩個眼刀,勉強算牌麵上的人,庭樹就更鬱悶了。楊安琴壓根就當他不存在,問安都愛搭不理的。近來這樣的眼神看的多了,他才知道往日過的是什麽日子。先前周姨娘說陳氏生了兒子家裏就會冷落他,他還不信。如今看來何止冷落,幾乎是恨不得當他沒生下來過。隻得把往日的恣意都收了,幾乎是夾著尾巴做人。看看三房的幾個弟弟,唯有苦笑,原來這就是庶出,他現在才知道。


    我國是大吃貨國,古今皆然。滿席美味佳肴,絕大部分人還是很開心的。庭芳鬱悶了一回,對著愛吃的小炒黃牛肉,再也鬱悶不下去。這道菜乃廚房拿手的絕活,黃牛肉切丁,混著些許酸菜辣椒爆炒,香味裏點綴著微酸,最是開胃。庭芳悶不做聲的掃了半盤子,一口氣吃了兩碗飯,好心情開始回籠。那邊陳恭見著庭芳的飯量目瞪口呆,漂亮姐姐你好能吃!!


    吃飽喝足,庭芳滿意的端著碗栗子雞湯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順道與庭珊咬耳朵:“從明日起咱們要分開上學,中間隔屏風,我們在西邊,兄弟們在東邊呢。”


    庭珊不高興的說:“好好的,因他們來了我們就要分開,沒趣兒。”


    庭芳剛恢複的好心情指數又跌落了點兒:“隔了屏風也攔不住什麽,家裏太小心了些。”


    庭珊搖頭:“不全是為了兩位表親。都是親戚,規矩嚴些鬆些都不打緊,主要是我爹收的那個學生。說起來正兒八經都拜了師,可以當半個兒子使了,少不得偶爾來來咱們家學,主要還是避著他。”


    庭芳無語凝噎,也不知道古代人怎麽想的,總把閨女圈死,不遇外人不見親友,嫁了人怎麽跟男人相處都不知道。說是以夫為天,你都不知天是啥模樣,捧著豬頭都找不到廟門好伐!規則還全是女人寫的,女孩子娘家幾十年盡學著討好婆婆了。不是說婆婆不需要討好,可是咱得分得清主謂賓吧?婆婆再好,丈夫不喜歡你,日子照樣沒法過。大老爺就是更喜歡周姨娘,老太太算頂好的婆婆了吧?她真是為了兒媳婦去抽的周姨娘?都是為了兒子的前程。婆婆不是媽,再討好也是白搭。倒是丈夫性價比更高,偏不許接觸男孩子,也是醉了。


    提起那被趕鴨子上架收的徒弟徐景昌,庭珊又歎上了:“我見過他了,長的確實好,隻是肚裏沒才。連《荀子》都不曾好好讀過,更不願讀,把我爹氣的夠嗆。”


    庭芳情緒不好,吐槽技能點全開:“徐家就是有病!大師兄是嫡長子,他犯得著讀《荀子》啊?他不是該讀《孫子》麽弓馬嫻熟報效邊疆才是他的活兒,跟著咱們混什麽?他爹腦子不好?”


    庭珊是讀書人家的女兒,天生就覺得萬物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徐景昌拜在她爹門下,雖覺得給爹添麻煩,但心裏不是不得意的——瞧,連勳貴都欣賞我爹的才華呢。被庭芳提醒後才想起來:“對呀!他讀書作甚?若是次子便罷,難不成將來還能出現國公下場科考與民爭利的話本子?我爹學問再好也對兵法沒研究呀!”


    庭芳覺得世界真玄幻:“所以說他家裏人腦子裏全是水。倒鬧的咱們上課都上不好。康先生定然看重兄弟們,日後少不得忽略我們些許。”


    庭珊陪著歎氣,越大越不好玩了。另,陳家表哥長的真普通,沒趣兒。


    庭苗看著庭芳與庭珊唧唧喳喳,也學著與庭琇聊天。庭琇性格不錯,比其母秦氏要大氣許多,並不喜苛責庶妹,反而有些許同情。庭苗難得活潑些,她心裏高興,便陪著說話。女孩子天生八卦,有心聊天的話很難冷場。據說女性的最高技能是兩個人聊天,彼此話題不相幹,但能很歡快的說大半天。彼此配合的兩位更是幾句就說的投契。席上聊天的人增多,屋裏漸漸熱鬧起來。


    今晚家宴主要是老太太帶著一群女眷孩子們玩。老太爺並三位老爺打了個化胡哨就撤了,自去外書房擺了一桌,父子四人喝酒閑話。老爺們不在,庭玬老實了兩刻鍾就開始巡場。往長輩席上敬了一回,立刻就蹦到庭芳跟前:“喝酒!”


    席上的酒都是果子酒,度數低甜度高。然而庭芳知識儲備量太大,知道酒釀丸子以外的所有酒精製品都不是好東西,以她怕死的境界,那是堅決不碰的。但庭玬既來了,隻得裝模作樣的端起杯桂花露一飲而盡,還勸道:“明日上學,哥哥少喝些吧。”


    庭玬哪裏肯聽,怕庭珊念他,趕緊撤去找旁人拚酒。一來二去,就跟陳恭混上了。陳恭滿眼生人正覺得沒意思,遇上庭玬個人來瘋,恰是幹柴烈火,楊安琴和越氏一個不防,兩個熊孩子就喝的酩酊大醉。竟你一言我一語的唱起戲來。


    老太太哭笑不得:“快把他們拉下去,灌幾碗醒酒湯。庭玬就是欠他老子抽他,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還!”


    越氏恨的牙癢癢,她怎麽就生了個不著調的兒子!四個孩子單他與眾不同,不知像了哪個。楊安琴亦是被小兒子磨的死去活來,若不是在親戚家,早祭出藤條了。老太太好好的辦場宴會,可不想叫孫子挨打,忙道:“舅太太舟車勞頓,咱們相聚的日子盡有,今日便早些歇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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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安琴心裏有事,又要拘束兒子,巴不得盡早回去。麵上還要感謝,並推辭幾句。形式化的很繁瑣,又不能不過一遍,老太太跟著說了幾句場麵話,三位太太彼此誇了對方的孩子一回,大家方才散了火。


    女眷散了,老太爺聽著信兒也跟著揮退了兒子們。大老爺送老太爺回方後,天已黑盡。走在回家的路上,忽見長隨打著燈籠急衝衝的行至跟前,悄悄道:“回老爺的話,才周掌櫃哭著來報,他家的店叫人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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