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有庭瑤求情,但庭樹到底被當眾罵了個狗血淋頭,什麽臉麵都沒了。葉府從上到下,每個人看庭樹的眼光都閃爍著豐富的含義。若非老太太持家嚴厲,隻怕當麵說酸話的都有。周姨娘心中大怒,不用想來龍去脈,隻了解了事態便知庭樹被庭瑤姐妹兩個算計了。可知道又如何?終究是庭樹叫人抓了把柄。心中依舊不服,她哪裏不如陳氏那不中用的了?不就是沒有個當官的爹麽?心中憤然,把陳氏幾個恨了個死,又毫無辦法,隻得暫忍了。


    秦氏與陳氏的處境何其相似?聽聞庭樹竟敢如此放肆,立刻就對滿屋子庶子生出幾分警覺。下死手把家裏梳理了一遍,鬧的雞飛狗跳後發現她家並沒有膽大妄為之人,舒心之餘就有心情嘲笑陳氏了。關著門在家裏對心腹陪房鄭媽媽道:“好個赫赫揚揚的大太太,眼皮子底下白認了個兄弟都不知道。心可真大。”


    鄭媽媽捂嘴笑道:“那兄弟每年抬上千銀子,白被叫兩句,不虧。”


    “連個妾都彈壓不住,可真替人養兒子了。”秦氏道,“她親生的那個,我看著不大好,你覺得呢?”語氣裏滿滿的幸災樂禍都掩蓋不住。


    鄭媽媽搖搖頭:“都是命,我看不準。隻有些瘦弱,將來卻不好說。”


    秦氏冷笑道:“平日裝的那個樣兒,也就在我麵前逞能吧。要是二嫂,我卻也服她,雖是命好,然能把丈夫攏住便是本事。她大太太又好意思裝什麽樣子?兒子敢管旁人叫舅舅,保不齊就敢管旁人叫娘!大老爺但凡對她有一絲尊重,這樣的事兒就該捂的死死的,偏鬧的人盡皆知,她的臉麵算是叫那爺倆扔在地上踩了。怪道又稱病了呢。”說畢又與鄭媽媽嘲笑了一回,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仿佛陳氏掉了的麵子貼到了她們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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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說話,恰有人來報:“太太,魏強家的來請安,老太太與二太太恐不得閑兒,門房上的叫報上來,隻怕還得請您打發個人去喚四姑娘。”


    秦氏忍不住笑道:“才去了周舅舅,又來了魏舅舅,大嫂子家裏真熱鬧。”


    鄭媽媽跟著笑:“誰說不是呢。既是她來了,我便跑一趟吧。”


    秦氏知道她想去看熱鬧,想著家裏無事,便隨她去了。不想這一看,就看出個大熱鬧來。


    卻說葉府裏頭論不得臉的人,除了三房的還是三房的。就是大房最不得寵的庭蘭,日常動用的都比秦氏好,怎怪的秦氏不妒?秦氏出身不高,陳氏嫌她俗氣,日常不過應付了事。秦氏自覺受了慢待,對陳氏越氏頗有怨言,隻不敢露出來。妯娌麽,少有不比較的。陳氏有錢,越氏有育,單拎出來誰都比她強。她隻得從陳氏管不住小妾上找補。哪知陳氏就是八字好,原同她差不多的人,竟生了嫡子,把她襯的更不堪了。好容易陳氏丟了臉,她硬是憑空生出幾分快意。


    俗話說有什麽樣的主子,便有什麽樣的奴才。秦氏本來就不聰明,日常隻敢關著門在小妾庶子身上撒性子。鬧的鄭媽媽也跟著很不把庶出放在眼裏。走到學堂,裏頭正上課,她不敢打攪。待到吃點心的時刻到了,才笑嘻嘻的走進去衝庭芳道:“好叫四姑娘知道,姑娘的舅母來了,還請姑娘去陪著說說話兒。”


    庭芳立刻站起來道:“這麽快?不是說三月才到麽?”


    庭瑤也納悶,舅母來了,怎麽就隻請庭芳?又,家裏來客,還是陳家大太太帶著哥兒,怎麽著也得開大門迎上一迎,並葉府的哥兒姐兒都要去見的,如此大事隻派三房的婆子來報信?不像老太太的作風呀。


    隻聽鄭媽媽笑道:“姑娘不知道,不是陳家舅母,是魏家舅母。”


    屋內兄弟姐妹齊齊變色,周家官司還沒打完,現如今庭樹在學堂裏還不怎麽敢同人說笑呢,又來?不由的齊齊看向庭芳。


    庭芳登時就火了,你特喵的坑我呢?庭樹還在坑底沒爬上來呢,我要上當我就是棒槌!餘光掃過桌子,抄起杯茶水,也不管燙不燙,直直潑了鄭媽媽一臉。


    鄭媽媽呆了一下,雙手立刻捂著臉殺豬般的叫嚷起來:“燙死人了,燙死人了!”


    康先生皺著眉頭,想出聲管管紀律,又不好摻和到葉府幾房爭執。此非朝中大事,他很不欲與婆婆媽媽糾纏,猶豫片刻,還是沒做聲。


    庭芳不動如山,穩穩當當的在椅子上,又端起一杯茶,也不知是哪個的,輕輕呷了一口,等鄭媽媽聲音漸小,把那殘茶又潑了她一回,道:“能說人話了麽?能說便說,不能說就回去歇著,什麽時候人腦子回來了,什麽時候再說。”


    原是尷尬事,庭珊愣是差點笑出聲。庭琇卻羞的滿臉通紅,恨不得立等把鄭媽媽打死。蠢貨!葉.庭芳管魏家的叫舅舅,她管魏家叫什麽?


    鄭媽媽叫庭芳噎的半死,仗著自己是秦氏的陪房,並不怕她個庶女,賴在地上就嚷道:“哎喲,再沒見過潑茶水的姑娘,幾輩子老臉都丟盡了!我不活了!不活了!”


    庭瑤壓根就不搭理她,淡淡的對丫頭吩咐:“堵了嘴,捆了送到老太太跟前去。”誰愛跟個下人對嘴對舌。哪知庭芳竟不知從何處摸出根繩子來遞了過去,指著房梁道:“那兒好掛,繩子送你了,不用謝。”


    庭玬忍不住爆笑,攥著拳頭把桌子捶的震天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四妹妹!四妹妹!哥哥我服了!”


    鄭媽媽氣的渾身發抖,尖利的道:“我是伺候了太太的人,你們眼裏還有沒有長輩?”


    庭琇再忍不住,嗬斥道:“住嘴!分明是你糊塗,沒事帶上我娘作甚?我娘叫你來說胡話的?”


    庭瑤冷笑:“我卻是個沒臉的,喊了半日,也沒人聽我的。罷了,我既捆不動個奴才,還是請老太太來捆吧。”


    茉莉嚇的寒毛豎起,她就閃了閃神,自家姑娘便不高興了。忙劈手搶過方才庭芳扔在鄭媽媽身上的繩子,也不管技法,三下五除二把鄭媽媽胡亂綁了。鄭媽媽猶在掙紮,嘴裏不住的嚷。庭琇的丫頭見自家姑娘要氣暈了,忙掏出帕子把鄭媽媽的嘴堵了個嚴嚴實實。庭芳的丫頭水仙百合亦上來幫手,幾個丫頭齊心協力就把鄭媽媽拖出去了。


    學堂裏霎時安靜下來,尷尬立刻在屋內蔓延,眾人都不知說什麽好。康先生出來輕咳一聲:“愣著作甚?上課了!”近來鬧什麽呢?還讓不讓他過清淨日子了!!!


    眾人見康先生麵色很難看,都隻得回位置上,心思早已千回百轉。庭瑤有些後悔,算計庭樹之事看來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太不妥當了。庭樹低著頭,滿心苦澀,他成了庭芳的陪襯,越發顯的他不知禮。他何嚐真不知理?原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奈何周姨娘磨了他那麽許多年,隻說不得叫娘,叫聲舅舅也不算白生了他一場,想著隻要瞞著家裏便無事,誰知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風口還恰對著親爹。雖不覺得冤枉,還是有些委屈。


    庭蘭就單純多了,隻管看不上三房,果真上不得台麵,怪道在老太太跟前沒臉麵。葉.庭芳那潑辣貨,是你能招惹的麽?庭蕪還沒長到明辨是非的年紀,幾日功夫整個人都亂了,瞧大哥哥那事,必是不能叫的,然既不能叫,怎底婆子又敢公然說?庭芳看似惱怒,又不像惱這個!到底叫不叫得舅舅啊?倒是有個人來給她個準信兒啊!


    三房幾個的尷尬比庭芳不差,當家主母的心腹幹出的事兒,不把主子掛上才怪。鄭媽媽叫庭瑤綁了,老太太不公然訓斥幾句,倒像覺得鄭媽媽說的有理了。才罰了庭樹,難道鄭媽媽比庭樹還精貴不成?庭琇不願想親娘的不是,心裏隻管怒罵鄭媽媽。餘下的幾個對秦氏可就沒那麽尊敬了,各自在心裏把秦氏的智商嘲笑了個死,麵上半點痕跡不露。庭鬆一麵幸災樂禍,一麵愁自家有個不靠譜的嫡母,日子難過。扭頭看向庭芳,又看了看周圍,隻見大家臉上各有表情,唯有庭芳與庭珮兩個,竟就這麽認真聽講了!!心中大大寫了個服字,要不是四姑娘是位姑娘,光這沉得住氣的本事,葉府將來就是她的了。


    庭芳心裏也急,她家魏舅母算不上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兒,可若非要事,斷不會天寒地凍的來。葉府的莊子離城裏二三十裏路,她有毛病才來消遣。往日裏不要錢隻單純來瞧,總是天氣好的時候。或送些小玩意,或送些土產,不值幾個錢,就是認真的表個心意。前陣大雪紛飛,庭芳就掛心舅舅的身體,隻一樁一樁的事紛至遝來,忙的顧不上。如今舅母上門來,必有急事。隻如今多想無益,又信得過自家養的丫頭與看家的胡媽媽,還坐的住。不過閃了閃神,忙又將心思放回課堂。


    康先生見學生裏通隻有兩個還有心的,想著方才的鬧劇膩歪的不行,索性隨意講了些內容便下了課。庭芳飛快的收拾東西預備回家,忽覺得袖子往下墜了墜,一個荷包的穗子尾巴隱隱露在了袖子外頭,疑惑的扭頭,隻見庭珊不動聲色的微微眨了眨眼,頓時想明白了荷包裏是什麽。拉住庭珊的小手,在她掌心裏飛快寫了個謝字。庭珊回握住庭芳的手,幹脆拉著她往外頭走。庭芳的心暖的幾乎要融化,明媚春光填滿四肢百骸,連日來的鬱悶頓時就煙消雲散了。


    世間還是好人多哇!庭芳歡快的原地滿血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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