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與文夫人相熟,自是知道她家的事。原也怨不得文夫人,憑誰家有個嬌嬌俏俏的妯娌都要著惱。正經事兒幹不得,見天兒對著誰都撒嬌,那叫個心細如絲,半句話不對又傷著她了。偏是婆婆娘家親戚,做婆婆的難免偏著些。氣的文夫人直發狠,往後她兒子一律要尋大氣的,哪怕是窮些都無所謂。論起來文家不如葉家,還算高攀哩。也是給妯娌氣著了,尋點開心的事,便想跟陳氏結交一二。


    李夫人卻搖頭:“她病的七死八活,你去瞧她,咱們同她又不熟,倒累的她起來穿大衣裳。公子才十一歲多,何必急在一時?待她好了,葉少卿也來了咱們工部,多少走動不得?月子裏本就淺眠,可別招惹人家。”


    文夫人不過一說,見李夫人反對,不再言語。官宦之家聚會無非如此,男人們說說朝堂八卦,女人們說說家長裏短,看一回戲聽一回書。到天色暗時紛紛告別,避開宵禁鼓聲,以免匆忙。客人走了,家裏人卻不得閑。男人們都有了酒,各自打發人伺候著。太太並姑娘們齊齊善後。老太太立刻就吩咐:“二太太你看著金銀器皿,三太太你點點古董擺件。庭瑤帶人把碗筷數清楚;庭蘭你也不小了,學著把銅爐收回庫裏吧。庭珊跟著把熏香撿出來,還能用的收著下回使。”又看了眼庭芳,“你字兒寫的好,跟著杜媽媽抄禮單吧。庭l你是姐姐,同你大些的兄弟好好帶著兩個妹妹並幾個小的弟弟,他們哥兒不細心,你們娘幾個又不得閑。速速理好了才好休息。”各處自然都有專人,叫姑娘們不過是讓她們學一學罷了。


    大老爺做壽,有些壽禮是提前送的,有些是當日送的。提前送的早入了庫,當日送的便要現算。有布料、古董、珍惜藥材、擺件玩器、也有送錢的。庭芳不管古董藥材擺件,叫丫頭把錢財布料搬做一處,隻需心算,三下五除二,杜媽媽還不曾點完古董,她連帳都做好了。杜媽媽忙道:“姑娘你可別圖快,算錯了就不好了。”


    庭芳道:“我驗算兩遍了,沒錯。”


    杜媽媽大驚,上下掃了庭芳好幾眼:“再想不到姑娘有如此大才!”


    庭芳抽抽嘴角,她還有更大才呢。加減乘除有什麽難的,作為學霸一隻,都恨不得把微積分玩到四則運算的速度,算個賬根本不是事兒。穿過來十來年,早先的本事都快忘幹淨了。不行!好容易學會的不能忘,回頭抽個空兒把能記得的公式寫下來,不然虧死了。


    老太太治家有方,兼之到了葉府的份上,一年也不知要辦多少回宴席。隻要不是特別盛大的事兒,一應規矩都在那裏,並不廢多少事。庭芳跟著收拾家務,暗暗歎服。收拾說起來簡單,做起來許多人都抓瞎。哪裏拿的放回哪裏是道理,然而真實情況往往是若不做好倉庫管理,想實現那句道理是極難的。葉府的大庫房在花廳後頭,一半兒是貴重物品,分門別類擺放;一半兒是日常動用,隻得歸納清白,放才有序。


    譬如收進來的銅爐皆與冬天所動用之物放在一處,幔帳屏風亦分春夏秋冬。廚具又是單列,廚具裏頭分的更細。庫房裏都是一層層的架子,從大到小從下至上,整整齊齊。從庫房逛了一圈出來,庭芳不得不說陳氏管家能力被老太太甩了八條街不止。大房的小庫房她是常去的,既是小庫房,東西便不如大庫房多,使起來卻沒有大庫房方便。無非是仗著東西確實不多,無所謂罷了。


    一大家子忙亂到亥時才收拾幹淨,老太太叫廚房送了些宵夜到屋裏。因今日大宴,很不用吃什麽精致食物。每人麵前不過一碗小餃子,並席上並不曾吃過的幹淨點心罷了。庭芳席上吃的不少,並不覺得餓。隻是小餃子不知叫什麽東西染成紫色,十分可愛。咬上一口,裏頭是竹筍薺菜伴著一點點碎肉,倒是很爽口。晚間不宜多吃,每個人碗裏隻放了比銅錢大不了多少的四個餃子,幾口就吃沒了。把湯喝盡,身上暖暖的,庭芳露出了個舒服的笑。


    庭樹見諸位都吃好了,方才帶著弟妹向二太太三太太道謝:“因我娘病著,今日勞煩二嬸三嬸了。小侄在此謝過。”眾姐妹都跟著一福。


    二太太連忙扶起:“看你說的什麽話?一家子原該的,有什麽勞煩不勞煩的。天晚了,你們都快回吧。明日我再尋你.娘說話。”


    老太太也道:“我們明日得閑,你們卻不得。照例要上學,不許落了功課。隻明日還有些許小事,大丫頭你明日到我這裏來吧。後日再去學裏。”


    庭瑤應了。實際上家裏的事兒都理清楚了,老太太無非是憐她近日忙亂,想讓她休息一日。她確實需要空上一天,學裏的作業欠了不少,恰好明日補上,齊齊整整的去學裏才行。否則她個做姐姐帶的壞榜樣,後頭的妹妹就不用心了。又彼此寒暄了幾句,各自回家不提。


    此時宴請是極累人的。來客多,時時刻刻要繃著。庭芳回到屋裏歪在炕上仍由丫頭拆卸簪環。水仙道:“姑娘,大姑娘屋裏的譚媽媽今日又收拾了一匣子首飾,我替姑娘收了。您明日記得道謝。”


    百合道:“幸而水仙今日身上不大爽利,不然都沒人看家。姑娘的乳.母雖告病回去了,還是的尋個老媽子來伺候才行。”


    庭芳擺擺手:“要什麽老媽子,你們嫌日子太自在了怎底?譚媽媽是知道有人在家才撿白日送來,又不是甚急事,早一天玩一天有什麽?我成日裏不在學裏就在上房,這麽多年了都沒媽媽,並不覺得有哪處不便。何苦添個閑人白費銀錢。”


    水仙道:“姑娘小心太過,有婆子有丫頭才是姑娘的範兒。”


    庭芳樂了:“我的範兒竟讓個婆子撐著?你們少操空心。正經把我的課業本子收拾好。今日晚了來不及,我明日要洗澡洗頭,把我洗頭的家夥備好是真。”


    水仙無奈的道:“姑娘,大冷天的我用篦子替你篦篦得了,你怎麽三五天就要洗頭?仔細著涼。”


    “那我去娘的耳房洗,洗完窩炕上,才不著涼呢。”庭芳愉快的決定了,“替我備好東西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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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芳素來有主意,丫頭拗不過她,伺候她洗臉擦身畢,都退出去了――庭芳的習慣,她晚間不要人陪夜的。鑽進床裏,放下幔帳。盡管累的很,庭芳依舊堅持鍛煉。不能給自己找任何借口,否則今日辦宴席不練,明日身上不爽快不練,慢慢的再不練了。保命的本錢啊!光看陳氏難產的樣子就知道,調.教好自主肌多麽重要!趕上胎位不正胎盤前置羊.水栓塞之類的苦命事,那是閻王三更要收你誰敢留你到五更,可要是因為肌肉無力,那就是白瞎了她現代科技教育,死了也活該。咬牙堅持做了二十個俯臥撐,氣喘籲籲的擦汗。艾瑪,妹紙做俯臥撐神馬的真是太虐了。每天做完都跟死了一回似的。長長籲口氣,穿上衣服裹在被子裏睡了。


    庭芳姐妹睡的香甜,陳氏卻是睡不著了。原來今日的壽禮裏,不知哪個送了個美貌丫頭來。大老爺收到就使人扔回後院,自去前頭喝酒。倒又把陳氏給氣著了。陳氏覺得最近是不是風水不好,一樁一樁的與她添堵!胡媽媽在一旁勸道:“不過是個丫頭,太太何必計較。來個年輕的,也好殺殺那位的威風。”


    陳氏怒道:“我呸!真真好算盤,比我還體貼大老爺呢,尋思著我坐月子了,就送丫頭來了!那模樣兒像是良家麽?什麽東西都敢往家裏收,我院裏還有孩子呢!”


    “我的好姑娘!”胡媽媽急的舊日稱呼都帶了出來,“好容易好著些,又做什麽呢?如今您兒女雙全,與個丫頭計較多掉份兒。外頭人送的壽禮,大老爺難不成當著人丟開手?總要給人留些臉麵。您隻管養好身子骨,她是外頭來的又沒生養,要走要留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也值得生氣。”


    陳氏才略微平靜了點兒:“我往日聽人說,江南一帶專有人收了養女,用來賣與大戶人家做妾,你說那丫頭是不是那樣?”


    胡媽媽道:“管她哪樣呢。既然進了門,就得守葉家的規矩。不守規矩打發了便是。隻是安排她住哪兒呢?東西廂如今都有人,西間住著哥兒呢。”


    陳氏冷笑:“咱們家是房子大才叫妾占三間屋。我在娘家時,獨我一個姑娘,也隻需住一間屋子罷了。原東廂的南間住的魏姨娘,如今來了新人,就把孫姨娘挪到東廂南間,要那丫頭住西廂吧。孫姨娘不是正嫌西廂熱麽?”


    “隻怕孫姨娘不願意。”胡媽媽道,“新人跟她住,她能多遇著老爺呢。”


    “我還依著她不成?”


    胡媽媽笑道:“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您不如做好看些。您說是也不是?”


    陳氏凝神一想,頓時悟了:“很是,便讓新來的丫頭跟孫姨娘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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