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次日巳時才醒轉,胡媽媽見狀先喊了聲佛:“我的好太太,您總算醒了,身上覺的好些了?”


    陳氏睜眼瞪了好一會兒帳子頂才歎了口氣:“是我魔怔了,些許小事值得白氣了一場。”


    胡媽媽道:“太太聽我一聲勸,如今咱們也有哥兒了,便是拿出太太的款兒來,東廂又能做些什麽?給大.爺留臉麵也無須如此。若是那魏姨娘在世,四姑娘同您這樣親,她難道還沒了臉麵?說句到家的話,您受了氣大.爺就有臉麵不曾?寵妾滅妻的人家連好親都說不到,為了大.爺你也得立起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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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氏苦笑:“你也說寵妾滅妻,老爺縱的她,我又有什麽法子?”


    “太太!”胡媽媽嚴肅的道,“老爺不是那樣的人。不看您,還得看布政使府上呢。不過是多在東廂歇了幾晚,是要她管過事兒?還是要她教養過哥兒姐兒?是要她去伺候老太太?還是要她出門走動人情?先前……也就是看在大.爺的麵上,您給她些顏麵。現在隻怕連大.爺都醒過神來了呢。依我說您竟不用管那麽多。您看昨晚老爺又歇在東廂,早起說什麽了沒有?”


    陳氏疑惑道:“他能有什麽說的?”


    胡媽媽甩了甩帕子:“哎喲喲我的好太太,您怎麽就忘了?昨日大早四姑娘噎的她落荒而逃,誰不知道?老爺早起撞見姑娘們,還囑咐用心學習呢。”說著撇撇嘴,“不過是個奴才,您太仔細了。”


    “你道我是醋她?她也配?”陳氏扶著床欄爬起來,“我惱她說四丫頭那些話,沒見識的東西!幸而家裏規矩嚴,不然她勉強算個主子,傳出去休說姑娘們,爺們還要不要說親了?一時想迷了……”正說話,忽然抬眼看到了炕桌上的歲寒三友怔了怔,“那誰擺的?”


    胡媽媽道:“您猜?”


    陳氏會心一笑:“每每見著她,才覺得替人當娘也並不都是費力不討好的事兒。”


    “太太和氣,知禮的誰不同您親近呢?”胡媽媽道,“大姑娘就像您,溫柔又孝順。昨天夜裏回來見您不好,腳不沾地的跑去老太太那裏求了太醫來。又看著我喂你吃了藥才回去。早起不是我狠勸,她都不肯去上學。”


    陳氏的臉上笑意更濃:“她就是白操心,坐月子的人睡覺哪有譜兒。隻怕她心裏還掛著,你使個丫頭去告訴她一聲兒。省的中午急忙忙的回來吹一肚子風。下了學直接去老太太那裏便是。”


    “噯!”胡媽媽應了,使紅梅去報信不提。


    卻說庭芳,放一天假放出無數故事,比上學還累。終於熬完了黑色休沐日,歡樂的複習了功課背著書包去學堂。出門撞見庭瑤正站在門口與胡媽媽說話,才見了禮,庭樹就來了。庭芳甜甜的喊了聲:“大哥早安!”直把庭樹噎的差點沒提上氣。庭瑤和胡媽媽好懸沒笑出聲來,硬忍了。兄妹幾個都聚攏後,齊齊隔著窗子問過安才往學裏走去。


    到學堂裏,依舊是上課。庭芳如同沒事人一般,哥哥叫的親甜,庭樹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庭珊暗自翻個白眼,同庭悄悄道:“那個做哥哥的,還不如妹妹懂事兒。就是絆了嘴,妹妹都服軟了他還扭著。”原來庭珊早與庭說了典故,庭m孩子氣,庭理還小,二房打頭的兄妹兩個倒常說閑話兒。昨日庭芳與庭m去摘梅花,兄妹就通了氣兒,都看今日庭樹與庭芳兩個如何開交。誰料庭芳竟是十分大方,到襯的庭樹小氣了。


    庭心裏小鄙視了下庭樹,扭頭對庭珊道:“你日常多看顧些四妹妹,大姐姐如今不得閑兒,我瞧著二姐姐也……”太太養的就是不同,看看庭瑤,看看庭芳,再看看他親妹子!橫看豎看都比其他幾個強。大老爺太不管事兒了。隻管看前頭,後院起火最是扯後腿。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回頭家裏亂起來叫人說嘴,道是好事兒麽?庭與庭珊眼光不同,他不覺得大老爺寵妾滅妻,隻是覺得他修身齊家沒做好。另嫌陳氏太綿.軟,做宗婦差了點火候兒。寧可要個明白的潑婦,也不要個溫柔的太太。尋溫柔找小妾完了!當家太太立不起來,日子沒法過了!瞧大房那一團亂的!


    半晌無話。到了午間,康先生出門有事。庭瑤早去了老太太處。餘者各自的丫頭進來伺候,水仙拿了包炭加進手爐裏道:“才晴了幾日,外頭又下雪了。我且回家一趟拿披風,姑娘別去窗子邊,更別開窗。”


    庭芳點點頭,見庭蕪的衣裳有些薄,便道:“芙蓉,你回去拿披風的時候,再拿件厚點的棉衣來替你們姑娘換上再走。”


    芙蓉正想應,庭蕪冷笑道:“誰讓你假好心!”


    庭珊:……


    庭:……爹熊熊一個,娘熊熊一窩,古人誠不我欺。


    餘下的兄弟姐妹看看庭蕪,又看看庭芳,不知她們倆鬧什麽別扭。庭芳也惱了,本來就是周姨娘招的她,倒像是她的錯。心中冷笑,麵上半絲不露--你們娘三個要抱團,我偏給你添添堵。嘴角翹.起,蕩開滿臉笑意:“瞧瞧我們小七鬧什麽呢?必定是惱我昨天去園子裏玩沒帶上你。是我的錯,下回定不會忘。七妹妹饒了我這一遭吧!要不……我們罰三哥再去摘幾朵花兒來與我們戴如何?”


    庭m從凳子上跳起:“為什麽是我!?”


    庭芳道:“我說是你就是你,服不服?”


    眾人都不厚道的笑起來,準備看庭m踏雪尋梅。


    唯有庭蕪憋的滿臉通紅,氣呼呼的道:“你裝什麽好人?你昨日對我姨娘說的話我記著呢!擺兩個笑臉就想抹過去,多大臉!”


    庭臉色微沉:“七妹妹,長幼有序!”


    “她欺負我姨娘的時候怎麽不講長幼了?”庭蕪咬牙切齒的道,“她平日裏慣裝好人,你們一個個別叫她騙了。”


    庭樹忙喝道:“胡說什麽!四妹妹素來和氣,你休聽那些碎嘴婆子的閑話。”


    庭蕪見親.哥哥都不幫自己,委屈的眼淚直掉。她是為了自己麽?昨日姨娘被氣的哭了一天,哥哥不也去找四姐姐理論了麽?越想越氣:“大哥哥你是膽小鬼!隻敢背地裏找她,當著人就不敢說話了!你怕她什麽?我才不怕呢!我就不信太太偏心眼偏到連道理都不講了!就是鬧到老太太跟前,也是她沒理!”


    庭l抽抽嘴角,她跟庭苗同年,她娘幾乎沒功夫管庭苗,就由奶媽子帶到這麽大,都沒有這麽沒眼色。周姨娘好歹是良家子,怎麽比奶媽子還不靠譜!有在太太屋裏被噎了,就跑去親生姑娘跟前挑唆的麽?庭蕪才多大,正是有什麽學什麽的年紀,學堂裏當著幾房的兄弟姐妹鬧將出來,隻要庭芳不犯傻,庭蕪要被長輩們記個死吧?你坑閨女呢?


    果然庭芳道:“原是周姨娘替我.操心,我還謝她來著。如今看來隻怕是我說話沒遮攔,有哪句話衝撞了她也未可知。一則請姨娘與我分說分說,我年紀小,她是長輩,聽見什麽不好的還請教導我;二則既是把姨娘氣著了,我今天下午便不練字了,這會兒同你一起去看看姨娘,陪個不是,隻盼著姨娘別惱我。”說著對庭蕪福了福,“好妹妹,你雖惱我,我卻謝你。不然我還不知自己做錯了事兒呢。”


    庭蘭呆了,這會兒怎麽又軟了?她葉.庭芳不是挺能耐的麽?


    庭差點拍案,四丫頭有前途!


    庭m卻對庭蕪怒道:“四妹妹便有不是,也不該你來說。有事回了大伯母,便是大伯母如今不方便,或悄悄兒回了老太太或姐妹私下裏提醒幾句。在學堂裏與姐姐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庭苗驚奇的看著庭m,今天真邪了門,庭m那貨也能說出大道理來!她哪知道庭m根本不是什麽大道理,那貨就認一條兒--好兄弟講義氣。有事蒙頭在屋裏掐個天翻地覆,打完了還是好哥們。當著人鬧出來,再沒兄弟做的。一家子嫡親骨肉,做妹妹的有這麽給姐姐臉子的麽?再有他偏心庭芳,更覺得不高興了。純粹心急口快,聽起來竟有些許道理。


    庭樹見眾弟妹的神情已知不好,又見庭芳委委屈屈的樣子,心裏先軟了三分。庭m說的沒錯,兄弟姐妹拌嘴是常有的,早起庭芳已服了軟,他做哥哥的豈能跟妹子計較。雖然庭芳說話過分了點,也不是什麽不可饒恕的罪過。遂一手拉起庭芳,一手拉起庭蕪,笑道:“好了好了,都是我的不是。昨日就分說明白的,姨娘與四妹妹兩邊都是好心,偏說岔了道。我卻忘記同七妹妹說了,就罰我替兩位妹妹一人買碟子糕吃如何?”


    庭珊拍手道:“不成不成,你眼裏隻有他們兩個是你妹妹,我們就不算了?每人一碟子才饒過你。大夥兒說是不是?”嗬嗬,姨娘跑去跟姑娘“好心”,大哥哥您腦子還好使麽?安撫妹妹還不忘捎上姨娘,嫌棄你親娘不夠招人煩呐?


    庭芳順坡下驢的笑道:“也是我孟浪,就罰我畫一副雪中紅梅圖掛學堂裏如何?”嘿嘿,眾怒了吧!所以小婦養的是罵人的話,可惜大哥不明白到底是在罵什麽。


    庭m忙道:“甚好,今日下午就畫,畫不好罰你再摘一回梅花!”


    兄弟姐妹們齊齊起哄,庭理蹬著小.腿.兒麻溜的攤開了張宣紙,庭l扔了隻筆過去,庭帶頭調起顏色,必要庭芳畫張屏風出來。庭芳隻得接過筆,揮灑自如,竟是寫意。


    庭m大叫:“不行不行,哪有認罰畫寫意的!”


    庭芳理直氣壯的道:“工筆紅梅盡是匠氣,你有沒有審美啊?”


    庭不過是想把事情蓋過去,忙道:“愛寫意的畫寫意,愛工筆的畫工筆。依我說咱們都畫,晚間請老太太做個裁判,看誰的最好。大哥已出了點心的彩頭,我便出一管湖筆,沒準兒還能從老太太那裏弄點子好東西出來,你們說好不好?”


    庭芳對庭丟了個感激的眼神,庭對庭芳點頭笑了笑,剛過完年,很不用給長輩添堵。眾人都知他們的想法,紛紛嚷了起來,把毛筆搶的不亦樂乎。


    庭蕪見眾人都不搭理自己,氣的滿臉通紅。不等丫頭來,自己掀開簾子哭著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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