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青青看著眼前的小個子魔皇。


    它披著一塊大黑布, 從肩膀直通通地罩到了腳踝,光著足,披散的頭發很乖順地掛在耳後。這塊大黑布看起來連袖子都沒有, 這讓寧青青不禁懷疑它藏在幕後模仿別人的時候身上是什麽也沒穿的, 直到出來見人才隨便披了塊布。


    它五官精致,臉龐看起來像一個十七八歲的漂亮少年, 身量比臉蛋年輕了五歲左右。


    寧青青悄悄把心裏“最好看的男人排名”變更了一下名次。


    謝無妄、矮魔皇、音之溯。


    多了個魔皇插隊之後, 可憐的音之溯從榜眼降至探花。


    旋即, 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謝無妄不是人類而是蘑菇, 於是她又把音之溯的排名挪回了第二。


    魔皇、音之溯。


    再一想,魔皇好像也不是人類。劃掉。


    於是突然之間, 音之溯莫名其妙就撿了個大便宜, 喜做狀元。


    寧青青微挑著眉毛, 感慨萬千地笑開——生物際遇正是如此,柳暗花明,塞翁失馬。


    極其自我的高等生物在思考問題的時候,向來是不會去理會周遭境況的。


    哪怕麵前的小個子是比十三隻魔屍王加起來還要更恐怖的魔皇, 也無法讓她打斷自己金貴的思緒。


    氣氛陷入奇怪的沉默……


    魔皇眨了下右眼之後, 見到寧青青對著自己擺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時而蹙眉,時而輕笑, 表情既單純得像個白癡,卻又怎麽看也看不懂。


    她好像有些遺憾, 又好像十分高興,片刻之後,她的眼睛裏閃爍起了【大愚若智】的光芒, 好像賜予了某人一份命運的饋贈?


    魔皇默默把自己生長到尺把來長的黑指甲藏回了黑布裏麵。


    它說待會兒回來陪她玩,是騙她的。身為魔,最喜歡的就是折磨獵物,怎麽殘忍怎麽來,獵物瀕死時的恐懼、崩潰、後悔、絕望,那是點綴在殺戮之上的美味獎勵。


    原定的計劃是,在寧青青以為她能夠逃出生天的時候,將她的身體一部分一部分地撕扯下來,像撕碎一隻破布娃娃那樣。


    並且它已經為自己的暴-行找好了借口——“看不起我矮?折了你的腿你就比我更矮啦,咦嘻嘻嘻?我本來都要走了,你不該這樣看我,真是遺憾啊,哈~意外不意外?後悔不後悔?”


    然而事實和想象有些出入。


    她的臉上絲毫也沒有嫌棄,甚至連驚奇都沒有,更不存在什麽看得起看不起的意思。


    原本的殺戮理由不成立。


    它沉下了臉。身為尊貴的魔皇,它不屑於做完全不合邏輯的事情。


    於是它打算重新找個借口來殺她。


    幾乎占滿了整個眼睛的純黑眼珠緩緩一轉。對於魔族來說,最恐怖、最不敢想象的事情,便是背叛比自己更強大的魔。


    魔皇有了主意——它要逼她辱罵人族至尊。她若不依,它就可以用殘忍的手段來傷害她、逼迫她,直到她妥協為止。一旦她妥協,它就會陰惻惻地笑著對她說,“我這一生,最厭惡的就是背叛主子的輕骨頭!真遺憾啊,隻要你再多堅持一下下,哪怕一息吧,我就會放過你了哦。”


    總之,她死定了!


    它把眼睛彎成兩條弧線,嘴角翹成了月牙。


    寧青青看著小矮子走到了麵前。它笑容滿麵,看起來就像戴了一張喜慶的鬼娃麵具。


    她眨了眨眼睛,很平和地微垂視線看著它,輕輕嗅了嗅。


    也許人類在擇偶的時候會在意身高,但蘑菇肯定不會——蘑菇杆太長了還容易折咧!


    魔皇身上有股異香。


    與魔屍王那種半香不臭的味道不同,魔皇的味道是很純正的,正是那種腐爛靡敗到了極致之後,過了頭,負負得正否極泰來,醞釀出來的異香。一聞這信息素,腦海裏就全是屍山血海。


    寧青青:“……”這個口味就有點太重。


    她禮貌地點點頭。


    魔皇開口了,露出非常尖利的小虎牙:“你知道我要去殺誰嗎?我殺謝無妄!你知道嗎?謝無妄就是個垃圾、敗類、禽獸、爛白菜!”


    它把身體前傾,罵得義憤填膺。罵畢,等她反應。


    寧青青對低等生物的智力水平感到絕望,她憂鬱地告訴它一個常識:“飛禽和走獸都是動物,白菜卻是植物,謝無妄怎麽可能既是動物,又是植物呢?”


    魔皇:“……”完美無缺的計劃仿佛正在向著懸崖策馬奔騰。


    它暴躁地在原地打了一個圈。


    背對著她,凶狠地吸了兩口氣,把眼睛裏爬出來的黑色蟲藤和嘴角溢出來的蛇舌收回體內。


    然後轉身,惡劣地看著她:“我說,謝無妄他不是人!你說呢?”


    寧青青嚇了一跳:“你怎麽知道他不是人?是他告訴你的嗎?”


    魔皇被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家夥搞得煩躁不已,抬手揪住了自己的頭發:“你在說什麽鬼話!謝無妄不是人是什麽!是什麽!難不成他還能是魔?”


    它咽回了後續的暴躁嘲諷,因為它清清楚楚地看到,寧青青的眼神從驚奇變成了感歎。


    不必她開口,“魔”字一出,它就從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讀到“你說對了”這四個大字。


    沉默片刻,魔皇陰沉地打了個響指。


    一隻身高是他兩倍,穿著斯文白袍的魔屍王從側麵推門進入廳堂,躬身上前。


    “這個女人是什麽身份?”魔皇囂張地指著寧青青。


    手一抬,身上整塊黑布都揚了起來,像一隻黑色大蝙蝠。


    魔屍王小心地回道:“吾皇,她正是陷阱中的餌,道君夫人寧青青。屬下無能,剛剛才得知此事。”


    “哈?”魔皇一下歪了嘴。


    它揮退了這個文雅的屍師爺。


    它湊近了些,一雙黑得乖僻的眼睛裏微微閃著一點天真的光芒:“所以,謝無妄真是魔……”


    寧青青見瞞不過,便聳了聳肩膀:“你不要隨便告訴那些低等生物啊。我們高等生物不喜歡張揚,隻想低調一些。”


    她說的“我們”,指的是自己和謝無妄這兩朵蘑菇。


    不過聽在自作多情的魔皇口中,就以為包括了它。


    “喔……”魔皇黑暗的眼睛一閃一閃。


    她的語氣過於驕傲,過於理所當然,刻骨的自負和睥睨,實在是頗有魔類皇族之風!


    魔皇抿著唇,扯起寧青青的衣袖,仔細看了看她手臂上的魔紋。


    “原來如此,咦嘻!”魔皇忽然就笑了,笑得沒了眼睛,“難怪那些老家夥不惜求著我這個邪魔與他們合作,敢情是想騙我們魔類相殘呀!我和謝無妄無論哪個死了,都能高興死他們!”


    寧青青雖然對人族之間的勾心鬥角沒有任何興趣,但是她也知道有人在背後算計謝無妄,而且已經牽連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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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問:“那些老家夥是誰?”


    魔皇壓根就沒有保密意識,它抬起長長的黑指甲揮了揮:“就那幾個老東西,寄如雪什麽的。”


    寄如雪。


    寧青青記下了。


    心中更加得意——看吧,高等生物出馬就是不一樣。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浮屠子和虞玉顏曾說過幕後主使厲害得很,一群修士查來查去都沒查出線索。修士們束手無策的事情,在她這裏卻是手到擒來。


    蘑菇和人類住在一起,當真是扶貧啊。


    她有些得意,有一說一:“早晚有一天,他們會叫我蘑神。”


    魔皇:“……”連它都不敢自稱魔神!這小妞,心真大,路子真野,真敢想啊!


    它真是越看她越喜歡。好玩,有趣。


    它從沒殺過這麽有趣的家夥!


    “那這樣,”魔皇說,“我先按兵不動,等到他們和謝無妄拚個兩敗俱傷時,我再殺出去滅了他們!哼哼,那些老東西以為我不知道他們暗摸摸做了什麽手腳!他們設了個滅魔陣,想等我給了謝無妄致命一擊之後,開啟大陣再滅了我,哈~他們想不到的是,我早已在地下挖了個魔池,一旦啟陣,陣眼就會被魔息汙染,反倒變成一個誅仙陣!他們,一個都別想跑!”


    這個本來就是它的計劃。


    隻殺謝無妄怎麽會夠?人類既然與虎謀皮,那必然要承擔被虎反噬的後果。


    它,本就要把這些主動送上來的仙門中人一網打盡。


    此刻既然看上了謝無妄的夫人,那更是要把陷阱裏麵廝殺的雙方全部幹掉!


    它愉快地呲起了尖牙,笑得乖戾邪性。


    極遠處傳來了轟隆隆的聲音,像是地動,又像是滾雷。


    腳下的大地隱隱震顫,震感奇異,像是空中的衝擊波轟擊在地上,蕩出圈圈漣漪。


    “打起來了。”魔皇歪著身子,眯起眼睛,“聽——有人的身體被撕碎了,啊,真是悅耳動聽的聲音!嘶,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吸幹他們的血了。你,留在這裏。”


    寧青青覺得自己不是很安全。


    她眨了眨眼,問:“你有沒有那種很厲害的令牌?能保住我在魔屍裏麵七進七出的那種?”


    魔皇仰高了腦袋,發出了不屑的嗤聲:“我不需要什麽令牌。”


    寧青青隨口道:“沒有嗎?沒有就算了,沒關係的。我就是覺得認識了魔皇很有麵子。”


    魔皇睜了睜眼。


    心裏有一點暗爽是怎麽回事?


    它歪著腦袋猶豫了一會兒,慢吞吞地從黑布下麵探出一隻手來。


    隻見它左手的小指十分奇特,非金非玉,霧霾灰的顏色,卻因為材質而顯得貴重高級。


    它“啪”一聲掰下這截指骨遞給她。


    “喏,拿著這個出去試試,上麵有我的魔息!”它把下頜揚得很高,“這是我身上最硬的地方!”


    “唔……”寧青青接過指骨,和魔皇一起離開了這間失陷的城主府。


    西邊的天空電閃雷鳴,火光熊熊。


    天雷勾動地火也不過如此。


    寧青青見識過謝無妄的火,遠遠看上一眼,她就知道果然是謝無妄來了。


    那火,紅得像血。


    ‘連浮屠子和虞玉顏都知道這是陷阱啊,他還往裏跳。哪有這麽笨的蘑菇!’


    她憂慮地歎了一口氣。


    此刻天空已隱隱泛白,城池西南方向傳來了打鬥摔砸的聲音,幸好城外的動靜太大,城中的小戰鬥並沒有驚動魔皇。


    寧青青握住手中的魔皇骨,向著西南麵飛奔而去。


    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憑自己一個菇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阻止謝無妄那邊的戰鬥,此刻能做的便是盡快與浮屠子、虞玉顏會合,與他們分享自己新鮮到手的情報,然後借助他們的蠻力一起行動。


    借力,向來是聰明才智的一部分。


    街道上堵滿了魔屍。


    寧青青一露麵,它們立刻嚎叫著撲了過來。


    “……”


    說不緊張是假的。


    哪隻蘑菇也不希望自己被吃,尤其食客還是這種猙獰恐怖的家夥。


    如果一定要選的話,兩害相權取其輕,寧青青更願意被一個長得非常漂亮的家夥有風度地、有條不紊地吃掉。


    牡丹花下死嘛。


    寧青青心髒“怦怦”跳,眯縫著眼睛,舉起了手中的魔皇骨!


    “砰砰砰砰!”


    在她亮出這截斷骨的瞬間,屍潮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無影的牆,一隻隻魔屍劈裏啪啦地摔在原地,勢頭最猛的竟然當場擰斷了自己的脖子。


    恐懼繼續向四周蔓延。


    就像有風刮過麥田,一茬茬麥浪整整齊齊地倒伏下去。


    整條街道上的魔屍眨眼間全趴在了地上,遠處的屍群也未能幸免,不過十幾個呼吸的功夫,視野裏再沒有第二個直立行走的東西。


    她放出菌絲,凝出一隻結實的大菌杆,將擋住她去路的魔屍一一拍飛。


    穿過三條街之後,寧青青發現前方的魔屍分布明顯有些不對。


    腦海中念頭剛剛一閃,隻見左側三樓實木酒肆忽然轟隆倒塌,向著自己兜頭砸了下來!


    還沒來得及驚愕,便見這座扭曲坍塌的木樓上方,躍出一個非常奇怪的東西。它,下半部□□姿非常窈窕,上半部分卻是一個巨大的圓滾滾的球形。


    “給我去睡!”淩厲的女聲伴著一道凶殘的劍氣兜頭罩下。


    看著這個遮住了朝陽的東西,寧青青微微露出一絲茫然。


    “住手啊啊啊!這是夫人!虞玉顏你要謀逆嗎!”熟悉的怪叫聲響徹耳際。


    “嘶哈——”


    劍氣猛地拐了個彎,像割麥一樣蕩平了半邊街道的魔屍。


    “轟!”


    怪物落在了寧青青身前。


    她眨了眨眼。


    原來,是虞玉顏背著浮屠子。她扒了浮屠子那件巨大的紫色外袍,拆成一條條布帶,就像用繈褓背著嬰兒一樣,把這個龐然巨物背在背上。


    好似扛著一座山。


    寧青青敬佩地看著這個被生活的重擔壓垮了脊梁的女子。


    虞玉顏微弓著背,臉色十分難看,她把臉擰到一邊,冷聲說道:“我先去找過你了,找不到才回去救胖子。你放心,就算你死了,我也永遠不會再追求道君,你不用懷疑我居心叵測。你居然沒死,倒是比我想象中厲害一點——也就一點。”


    寧青青聽不懂那些九曲十八彎的心思,不過被人誇獎她還是很高興的。


    她一揮魔皇骨,魔屍更是窸窸窣窣如退潮一般避向遠處。


    “嘿嘿,”她彎起眼睛,神采飛揚,“我比你想象中厲害多啦!看到這些魔屍沒有?我讓它們跪,沒一隻敢站著!”


    虞玉顏明顯呼吸一滯,耳根詭異地開始發紅。


    ——這……這女人怎麽回事啊?竟然該死的有魅力!


    浮屠子就直接多了:“夫人神威蓋世!我早就知道夫人必定安然無恙,在我執意堅持之下,好說歹說,虞玉顏才勉強同意前往城主府接駕,這個女人壞得很!哦——還有,這個埋伏也是虞玉顏設的!要不是我及時提醒她的話,她都傷害到夫人了!”


    虞玉顏氣得鳳目豎立:“放屁!不是你說魔屍全跪了前麵肯定有魔屍王的嗎!再說,要不是為了救你這個廢物,老娘早就在城主府七進七出了好嗎!”


    “嗬,”浮屠子悠然道,“還不是因為你破不掉城外的結界才回來找我?要是能走,你早就遠走高飛了好嗎?你們兄妹倆,無利不起早,市儈!”


    “那我有沒有救你啊!你說!老娘就該看著魔屍啃了你這一身肥膘,肥肉啪啪啪,正好給你自己鼓掌喝彩來著!”


    寧青青頭疼地垂下了眼角。


    謝無妄的人,可真不靠譜啊。


    她歎了口氣,幽幽道:“別吵啦,再吵,可以準備給謝無妄收屍啦。聽我說。”


    那兩個尖叫鴨子一樣的家夥立刻就噤了聲。


    寧青青努力提了一口氣,但聲線依舊懶洋洋的:“一個名叫寄如雪的人,和魔皇聯手設下了這個陷阱,外麵有滅魔陣、誅仙陣,反正大概就是大家同歸於盡的意思。”


    高等生物,一針見血。


    不管誰設計誰,誰反設計了誰,總之在這個局裏的人,誰也討不到好處。


    虞玉顏和浮屠子的表情變得無比精彩。


    “寄如雪?魔皇?!”


    就連馬屁精浮屠子的臉上也充滿了質疑:“夫人你怕不是做了個噩夢?魔皇要是從魔淵出來,那不得天下大亂啊?寄如雪,那是歸墟千年的老前輩,早就不在人世啦!”


    寧青青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這隻趴在螞蟻背上的大象:“所以你什麽都查不到啊!”


    虞玉顏倒是秉承‘凡是敵人支持的自己就要反對’的原則,她冷笑一聲:“夫人說得沒錯!正因為浮屠子你固步自封,這才辜負道君的信任,多年一事無成連屁都沒查到一個!”


    浮屠子:“……”


    眼看這兩個冤家又要吵起來,寧青青憂鬱地把腦袋垂到了胸口:“我說,有兩夥人正在聯手對付謝無妄。”


    “就是!”浮屠子雙眼一吊,“虞玉顏你還瞎耽誤什麽功夫!你居心叵測!”


    不等虞玉顏反駁,他理直氣壯、義正辭嚴地噴出口沫:“腳長在你身上,你要走,我能攔得住?還不走?!”


    虞玉顏:“……”


    被人背在身上的有恃無恐?


    兩個吵嘴歸吵嘴,倒是很快就來到了西麵的城門下。


    厚重的城門虛掩著,看上去一推就能開,但隻要接近它,虛空中便會浮出封印來,將人擋回原地。


    寧青青試著觸碰城門結界,連續幾次都被彈回了原地,忽然之間,心跳頓漏一拍,心底莫名湧上了一陣極其酸澀難耐的滋味。


    就像……在最心酸、傷感、痛苦、失望的時候,被人囚在某地。想要衝破桎梏,卻又無能為力,身體仿佛陷在泥沼裏麵,沒有前路,隻有無盡的絕望。


    她怔怔站在那裏,聽著浮屠子絮絮叨叨:“結界我最是擅長,虞玉顏你就別在那裏鼠目寸光心胸狹隘了,趕緊的,幫胖爺我疏通了經脈,隻要胖爺能動動靈力,破這小小結界簡直易如反掌!”


    虞玉顏嘴上罵罵咧咧,動作倒是利落得很,她反手把巨嬰浮屠子扔在地上,手掌抵住他後心,助他破除體內的靈力封印。


    外頭轟鳴陣陣,寧青青隱約聽到了魔皇放肆的笑聲。


    她把視線聚攏到自己腳下,微抿著唇,靜靜地思索。


    為什麽會有那麽難過的情緒呢?


    一瞬間,她設想了無數種可能——落到無法生存的焦土、美好的家園被水火毀滅、看中的雄性喜歡其他雌性、所有的生物都嫌棄自己醜……


    她一定不會開心。


    但也不至於那麽難過。


    最壞的結果,不就是無法生存嗎?隻要還活著,那就沒有什麽大不了。


    其他的,真不重要。因為她很清楚,自己就是最漂亮最聰明的蘑菇。


    沾沾自喜的寧青青彎起了眼睛和唇角。


    遙遠的記憶深處,隱約飄來了年輕的聲音——


    ——竹葉青,你難看死了,討厭死了!


    ——嗤,那你別衝著我流口水啊……哎呀!你還真擦嘴巴啦?露餡了小狗!你露餡兒啦!


    不錯,隻要自己自信驕傲,那麽尷尬的,永遠隻能是別人!


    她的思緒回到了當下。


    等等,結界?靈力凝成的東西,說不定能找到破綻。


    她沒伸手去碰城門,而是探出了菌絲。


    “叮。”


    菌絲觸到那一層流光溢彩的靈力牆。


    細小的菌絲如潮水一般漫開,一頓之後,它們像是餓了八百年的餓死鬼一樣,開始瘋狂攫取結界中的靈力。


    寧青青:“……”不是,她發誓,她真的沒想過這玩意能吃啊?


    搞得好像她很饞似的,什麽都要啃一口。


    等到虞玉顏和浮屠子滿身大汗氣喘籲籲地從地上爬起來時,寧青青已經用她細白的雙手,把城門拉開了一道尺把來寬的縫。


    浮屠子:“……”


    虞玉顏:“……”


    他們,好像,已經不怎麽覺得驚奇了。


    城門之外,仿佛另一個世界。


    天地,正與火海為敵。


    燃燒著血火的謝無妄,遍身是傷,臉色慘白如紙,儼然已到了窮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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