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鐵和老鐵站在無垠虛空中,感慨著之前姬百劫歇斯底裏的咆哮和謾罵。


    可憐的孩子,毫無疑問,他被學九坑了。


    但是,能怪學九麽?


    姬百劫,在人族當中,也算是頂尖的天驕俊彥,但是他的性格,有著太大的缺陷。與其說是學九坑了他,不如說是他自己坑了自己。


    寄托本源烙印在封神榜上,勉強算是得了一具不死之軀吧?


    隻是,可想而知,未來姬百劫和他的天庭所屬,將成為學九探索鴻蒙混沌的馬前卒。


    反正已經不死了,那就,有什麽風險,你就第一個打哨探吧?


    有什麽危險來臨,自然也是姬百劫第一個頂上去!


    “可憐的娃……不過,老子一點也不同情他。這廝,也是個不擇手段,沒底線的。”老鐵很不道德的,朝著姆大陸的方向吐了一口吐沫。


    “回吧,回吧……”巫鐵抬頭看了看黑漆漆的無垠虛空,喃喃自語道:“將我們現在打下來的地盤,好生的整治整治,讓所有地下的人族子民,都來地麵居住。”


    “等這些事情忙妥當了……”巫鐵眉心法眼張開,一道神光噴出老遠,虛空蠕動著,一圈圈淡淡的光暈漣漪朝著四麵八方不斷擴散開去,好似有一層無形的帷幕被他驚動了。


    兩人腳踏流雲,不緊不慢的向姆大陸墜落。


    武國無大事,平安得很。


    諸大神族幾乎全滅,他們培植的妖魔鬼怪在武國大軍的瘋狂打擊下,幾乎被全殲,一些剩下來的小貓小狗,也都躲在了窮鄉僻壤、山窮水盡之地不敢冒頭。


    人族內部,那些勾結諸神的敗類,也基本上被掃蕩得差不多了。


    一如巫鐵所言,現在武國最緊要的工作,就是將類似於伏羲神國這樣的,居住在龐大的地下世界的人族子民,盡早、盡快的遷徙地麵。


    每一個人族子民,都有資格沐浴陽光雨露,都有資格欣賞鳥語花香。


    無論他們是和巫鐵這樣的‘純正人族’,還是長了牛頭、狼頭、狗頭、蛇頭,又或者是身高百丈的巨人,身高兩尺多的侏儒,其實大家身體內流淌的‘血脈’都一模一樣,完全源自開天辟地的盤古聖人。


    無非是後天的血脈開啟不同,展示在外的族群特征不一樣而已。


    大家都是‘盤古人族’,所以,地下世界,所有的‘盤古人族’,都有資格站在廣袤、穩固、寬厚、肥沃的大地上,公平、平等、自由、和諧的享用盤古聖人開天辟地的遺澤。


    日月星辰,花草樹木,江河湖海,山峰丘陵。


    這一切,所有擁有‘盤古人族’血脈的族群,所有族群的子民,都有資格享用。


    莫名的,巫鐵想起了,他第一次跟隨巫族的軍隊,護送一群大肚皮的孕婦,偷偷摸摸潛入地麵世界的經曆。


    為了那一點星辰精華,地下世界的族群們,付出了多慘的代價?


    男人們,在前方和地麵世界的鎮壓大軍瘋狂廝殺,用血和肉換取女人們沐浴星辰精華的機會。


    那鋪天蓋地落下來的太陽金梭……


    那滿天橫飛的血肉和殘肢斷臂……


    那些弱小而卑微,被伏羲神國的高層當做炮灰一樣送去戰場,然後如草芥一樣被隨意收割的地下世界的子民們……那些灰飛煙滅的鼠人、蛇人、侏儒、矮人……


    一邊向姆大陸降落,巫鐵一邊伸出手,呆呆的看著自己纖長、白皙、有力的手掌。


    白淨的手掌如美玉雕成,不染一絲塵埃。


    在東升的旭日照耀下,巫鐵的手掌近乎半透明,一道道無形的道韻在手掌中往來流動,他的手猶如天地菁華凝成的至寶,充滿了讓人迷醉的韻味。


    這一雙手,斬殺了多少生靈?


    巫鐵想要記起,第一個被他殺死的敵人是誰,但是以他如今的記憶力,居然都記不起來了。


    他究竟斬殺過多少敵人呢?


    這是個天文數字,根本無法計數……尤其是四柄凶劍恢複元氣,甚至更勝往昔之後,劍陣一卷,就是數萬、數十萬生靈被斬殺。


    在剿滅那些攻擊人族國朝的妖魔鬼怪時,巫鐵下手無情,以他的實力,一擊之下,動輒萬裏方圓內所有邪魔盡成齏粉。密密麻麻站滿了邪魔大軍的戰場,萬裏方圓內的邪魔數以十億計……


    數以十億計的邪魔,那些弱小的,隻有胎藏境、命池境甚至是重樓境的小妖小怪們,一擊之下,盡成粉碎。


    殺戮無數,雙手滿是血腥。


    “老鐵,我覺得,我需要休息一段日子。”巫鐵喃喃道:“大哥他們的娃,都能滿武都的打架鬥毆、惹是生非了,我和裴鳳,還沒成婚呢。”


    “嘖,白鷳……我把她當朋友,但是,居然也要湊一塊……不過,也好吧!”


    “可是,白鷳要把朱鹮也拉進來……我有點扛不住,你覺得呢?”


    老鐵雙手放在腦後,輕輕的吹著口哨,懶得搭理巫鐵。


    他抬頭看著天空,天空一縷縷流雲被旭日染成了淡紅色……有一片雲朵飄了過去,那雲朵的模樣,很像是一隻美麗的大眼睛。


    眼角略微挑起,有點丹鳳眼的模樣,精明,犀利,透著一股子古靈精怪的伶俐勁兒。


    一如,當年他愛上的,卻無力守護的那位姑娘。


    吹了一陣子口哨,老鐵突然問巫鐵:“我想要和你討論一個很嚴肅的,有關於人倫道德的問題……你看,我本體,是一團水晶疙瘩和鐵疙瘩……但是我混沌變之後,我有了血肉之軀……”


    “雖然,我年紀大了一點,經曆的風雨多了一些,我的心態有點滄桑,但是我模樣生得還是蠻水嫩的。”


    “你覺得,像我這樣的存在,如果,我是說,單純的假設啊,如果說……我有機會,碰到一個我順眼的,她也看我順眼的……姑娘……我和她之間產生了一些微妙的,不是基於生理上的荷爾蒙分泌,而是因為源自靈魂的驚悸……”


    老鐵有點不安的看著巫鐵:“你聽懂了我說什麽嘛?”


    巫鐵斜了老鐵一眼:“老夫聊發少年狂,一樹梨花壓海棠……我聽懂了,我懂,我明白!”


    巫鐵笑了幾聲,然後很認真的對老鐵說:“為什麽不呢?你現在,是有血有肉的人,你比絕大多數人都聰明,都更懂‘感情’,那麽,為什麽不努力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呢?”


    抬頭看著天空,巫鐵悠然道:“到了我們的境界,我們能夠感應到六道輪回的存在……或許,我也僅僅是一個假設,或許啊,你當年喜歡的姑娘,她……現在正在某地摘花、浣紗、逗鳥、玩耍……”


    老鐵的臉驟然一僵,身體下意識的繃緊了起來。


    “緣分這種東西,玄而又玄,不好說的。”巫鐵用力的拍了拍老鐵的肩膀:“你看,我們也算是為人族立下了這麽大的功勞,這一方天地,總不至於虧待我們。”


    舉起雙手,巫鐵指著天空大聲叫道:“舉頭三尺有神明……天地有靈,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呢?”


    老鐵微笑,然後狠狠的捅了巫鐵一刀:“既然,你覺得,這不構成什麽人倫道德上的風險,要不,你考慮一下血獄?給老子做個榜樣嘛……雖然她本體是一頭殺生血孔雀……”


    老鐵悠然道:“盤古人族,血脈都是同根同源……這話,可是你說的。這天地間的花草樹木,飛禽走獸,隻要是有血有肉的軀體,其根源都來自盤古……人啊,妖啊,有什麽不同的呢?”


    巫鐵的臉色,驟然僵硬。


    他斜斜的看了老鐵一眼,突然覺得,還是當年在那巨大的地下洞窟中,那個白慘慘的骷髏頭更可愛一些!


    混沌變後,有血有肉了,這老家夥,越來越不正經了嘿。


    兩人慢悠悠的順風而下,一直到了距離海麵隻有不到百裏的空中,他們停下雲頭,向四周張望著。


    這姆大陸,這海,這陸,這天空……


    好啊!


    然後老鐵手中,經過大道熔爐重新鍛造過的一杆虎頭槍突然閃電般刺出,一聲雄渾、凶悍的虎嘯聲響起,長槍震碎了虛空,直刺一點幽晦的靈光。


    靈光崩碎,一名身材高挑,眼角眉梢滿是精神,生得頗為俊俏的青年從那靈光中竄了出來。


    青年身邊一道道法力波動混雜著空間道韻蕩漾開來,他想要破空遁逃,但是老鐵手中長槍一震,他的所有努力全都白費……


    青年舉起了雙手。


    老鐵的槍尖抵在了青年的喉結上,他沉聲道:“老子早就發現你小子鬼鬼祟祟的躲在一旁……幹什麽的?”


    青年沒搭理老鐵,而是看向了巫鐵:“武王,巫鐵?”


    巫鐵放下高舉的雙手,將雙手背在身後,緩緩點頭:“沒錯,我是巫鐵……你是……”


    巫鐵伸手向青年抓了一把,然後嗅了嗅從他身上抓取的氣息。


    “神農氏的族人?而且血脈極其精純,你是薑氏的嫡係?”


    到了巫鐵這個境界,他一眼看過去,基本上就能溯本清源,從根源上看透某人、某物的來龍去脈。嗅氣而知出身,隻是最不值得一提的小手段罷了。


    青年驚訝的一挑眉頭:“好神通,果然不愧是將尊貴的神靈們幾乎全滅的武王……”


    老鐵的槍尖猛地向前進了一厘,槍尖刺破了青年的喉頭,一縷鮮血順著他的脖頸流淌了下來。老鐵怒道:“你說什麽?那些天外邪魔,你說他們……尊貴?”


    青年看了看老鐵,淡然道:“沒錯,在我心中,他們是最尊貴,最至高無上的存在……哪怕你用武力,也無法改變我的認知。青檸上神,想要見武王……還請武王,隨我去見見她……再過幾日,那些腐朽的老家夥們,就要當眾處死青檸上神……”


    咬了咬牙,青年沉聲道:“青檸上神,有重要的事情和武王您說……”


    巫鐵和老鐵沉默。


    兩人陰沉著臉看著青年。


    神農氏,薑姓的嫡係子孫,居然口口聲聲說尊貴的神靈,居然口口聲聲說青檸上神。


    巫鐵的武國大軍,已經按照晶九給出的名單,對那些人族內部的,奉諸神為主,向諸神獻祭祈禱過的敗類,進行了一次全麵的大清洗。


    但是,在人族百姓的高層,在堪稱人族最強大的幾個氏族之一的神農氏內部,在薑氏的嫡係當中……


    居然還有這樣的青年!


    巫鐵在青年的眼裏,看到了高高在上的孤傲……更看到了一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驕狂。


    他看向巫鐵和老鐵的目光,是俯視性的……


    巫鐵心裏一陣陣的冰涼。


    “你說他們尊貴……他們猶如野狗一樣被我屠戮。”


    “你說青檸上神……她現在的境地,估計比那些被屠戮的神靈更加淒涼。”


    巫鐵很認真的問青年:“他們尊貴在哪裏?青檸又‘上’在何處?”


    青年也很認真的回答巫鐵:“他們從血脈就比我們尊貴……他們的文明,更是比我們優越……我們必須承認自己的卑微和無能……如果人族偉大,那麽,當年的戰爭,我們為何輸了?”


    青年在冷笑:“我們的先祖,是一群落敗後苟延殘喘,被人當做韭菜收割的……賤民!”


    “諸神,高高在上,俯瞰我等……我們必須承認這是事實。”


    “哪怕,人族僥幸因為一些陰謀手段,讓諸神受到了暫時的挫敗,但是我們,終歸隻是卑微的、被諸神圈養的螻蟻……尤其是,如果不是青檸上神的謀劃,你們這些愚蠢而無知的‘賤人’,有屠戮尊貴的神靈的機會麽?”


    青年冷笑連連:“你們,不過是青檸上神的工具而已。”


    巫鐵心口一陣刺痛。


    他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氣息中有淡淡的血腥味。


    他向老鐵笑道:“如果大哥、二哥、三哥,還有我那些兄弟的兒女中,有這樣的貨色,我一定讓他們回爐重造。哈,這話,真精彩,我居然……懶得反駁了!”


    巫鐵笑著,他用力拍打著青年的肩膀,大聲笑道:“好,好,好,我跟著你去見青檸,哈哈哈……好得很!”


    巫鐵下手很重。


    第一掌,青年皮膚全碎。


    第二掌,青年經絡寸斷。


    第三掌,青年全身骨骼盡成灰燼,渾身癱軟如泥的倒了下去。


    青年眸子裏的驕狂和孤傲徹底消散,巫鐵的辣手,讓他不自禁的露出了驚懼和絕望之意。


    老鐵舉起長槍,一槍擦著他的大腿根劃了過去。


    青年淒厲慘嚎,老鐵喃喃道:“老子的心情本來很好,現在心情變得極其糟糕……所以,去你-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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