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爺是金雀樓的老客人,他要的席麵,金雀樓的小二們也是極熟稔的。


    先是八個糖碟送了上來,裏麵裝著八色頂好的蜜餞糖果,造型精美,一顆顆宛如琥珀,單單是看就覺得美不勝收。


    胡老爺笑嗬嗬的坐在專屬他的大廳靠窗的特大號八仙桌旁,搖頭晃腦的品著茶,偶爾用牙簽挑起一小片蜜餞塞進嘴裏。


    過了一會兒,是八樣頂級的果碟送了上來。


    金花州富饒,而且是四通八達、九省通衢之地,往來無數珍稀果品,在這裏都能見到。胡老爺的這八色果碟,有杏子,有葡萄,有龍眼,有荔枝……


    八樣新鮮果子,可不是市麵上尋常能見的普通品種,盡是靈藥級的奇異變種。


    比如說那荔枝,一顆就有嬰孩拳頭大小,通體赤紅如火,散發出濃鬱的火屬性元能波動。這樣的一顆荔枝,蘊藏的能量堪比一顆九煉的靈丹!


    如果不是胡老爺這樣的老客、貴客,金花州城一等一的大富豪,金雀樓也不舍得拿出這樣的果品,當做普通的果碟盛上來。


    接著是八個冷菜碟送了上來。


    八樣冷菜,水陸鹹呈,樣樣精美,而且奇香撲鼻,單單聞那香氣,就引得人饞涎欲滴。


    接下來是八個熱菜,八樣湯羹,八樣點心。


    金花州城的人都知道,胡老爺喜歡在金雀樓,坐在大堂裏,坐在靠窗的席麵上,點六個八的席麵,大堂裏的人、大街上往來的人,都能看到他一個人獨自品嚐豐盛的席麵,痛飲百年老酒。


    半個金花州的人都曉得,胡老爺早年出身不好,據說是流浪漢、叫花子出身,做了一些見不得人的買賣,僥幸在屍山血海中掙下了這麽一份潑天價的家當。


    所以胡老爺喜歡賣弄,喜歡享受,喜歡揮霍無度,同時更喜歡美色……一個呢,是早年吃苦吃得太多了,他要彌補自己;二個呢,他生怕人家知曉他的根底,看不起他,所以要用炫富、賣弄來抬高自己的身家;三個呢,那就是純粹為了炫耀而炫耀。


    能夠讓一群身家遠不如自己的窮鬼眼巴巴的看著,眼巴巴的羨慕……嘿!


    胡老爺就有這麽點臭愛好!


    這樣的做派,這樣的傳聞,誰能相信,這位胖乎乎的胡老爺,是大晉第一將門令狐氏的嫡長公子?是令狐青青的親兒子?是大晉最最頂級的豪門貴人?


    巫鐵坐在一旁,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探頭探腦的朝著胡老爺的席麵張望著。剛剛他大酒大肉的吃了一場,吃了無數好東西,但是從價值上來說,連胡老爺這席麵上的一盤熱菜都比不上。


    就說胡老爺麵前放著的那條金鱗大鯉魚,那般標準二尺七寸長,不長不短,恰好二尺七寸,而且須子要有一尺二寸長的鯉魚須子,同樣不能長一分不能短一分……而且這魚鱗要金色的,須子要銀色的,同樣不能有半點兒雜色!


    這樣的金鱗大鯉魚,以金雀樓的本錢和渠道,一年也隻能收到兩三條而已,其中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心思和力氣。


    這樣的大鯉魚,一旦有,必定是胡老爺碗裏的菜,整個金花州城,就算是金花州城的城主,那也是不可能吃到的。


    就這麽一條金鱗大鯉魚,胡老爺每吃一條,就要給金雀樓一萬兩金子!


    一萬兩金子,金花州城裏麵,一套好地段五進五出的大宅子,也就是十萬兩金子!


    巫鐵看著席麵上的好酒好菜,不斷的吞咽著口水,緊接著他的腸胃劇烈的蠕動起來,發出‘咕咕’的聲響。巫鐵目光掃過胡老爺圓乎乎的身軀,眸子裏凶光閃爍。


    胡老爺身邊的四個家丁不緊不慢的走到了胡老爺身邊,一字兒排開,悄然隔絕了巫鐵的目光。


    巫鐵狠狠的盯了這四個家丁一眼。


    四個家丁麵無表情、目光冰冷的盯著巫鐵。


    巫鐵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冷笑了一聲:“不就是錢嘛……老子,有錢!”


    冷哼一聲,巫鐵抓過他放在酒桌旁的獸皮包裹,叫過了小二算賬,然後解開獸皮包裹,露出了裏麵一小堆金燦燦的金條和金錠。


    掏出幾塊金條金錠付了賬,巫鐵抓起杵在身邊的一根混鐵棒,用棒子挑起了包裹,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出了金雀樓。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巫鐵回過頭來,朝著剛才那小二問道:“千年白花蛇,一百萬兩金子收?小子,你敢糊弄老子,老子半夜去你家!”


    小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爺,您放心,您真個能弄一條千年白花蛇過來,金雀樓二話不說,一百萬兩金子是您的了!”


    巫鐵用力的點了點頭,又狠狠的盯了胡老爺一眼,然後有點忌憚的望了望胡老爺身邊的四個家丁,冷哼了一聲,大踏步的走出了金雀樓,迅速融入了大街上的人流中。


    胡老爺‘赫赫’笑了起來:“老子這成精的貓兒,被一過路的黃毛鼠給盯上了嘿,這小子,膽大,不錯,老子欣賞他!”


    金雀樓內的酒客們就紛紛笑了起來,小二們也笑了起來,掌櫃的也笑了起來,金雀樓上下九層樓的空間中,頓時彌漫著極其歡快的氣氛。


    整個金花州城的人都知道,胡老爺家大業大,有女人無數,有妻兒無數,外麵還有外宅無數,更有私生子無數,滿城的情人相好無數,所以胡老爺豢養了大批的護衛打手,甚至傳聞金花州的好幾支匪團都是他胡老爺的爪牙。


    這是一尊坐地虎,有外來的蠻子,如果敢打胡老爺的主意,那就真是死定了。


    胡老爺抓起一把冰糖漬的白蓮子,有滋有味的一顆一顆的慢慢品嚐。


    他身邊站著的一個家丁走到金雀樓的大門外,輕輕晃了晃腦袋,朝著巫鐵離開的方向指了指。大街上,幾個看似遊手好閑,蹲在路邊屋簷下嬉皮笑臉閑聊的閑漢就站起身來,步伐輕盈的向巫鐵追了過去。


    金雀樓內的酒客們、小二們又都笑了起來。


    他們知道,這個外來的蠻子,要倒黴了。


    不過,也有可能,他被胡老爺看上了,就要走好運了!


    很多人都心知肚明,胡老爺蓄養了很多護衛打手,但是他更喜歡招攬亡命。隻要是手上有點硬功夫的,同時敢下手殺人的,最好是背了一些案底的那些亡命之徒,胡老爺最是喜歡不過。


    巫鐵大踏步的在街上疾走。


    他身高一丈五尺開外,身軀雄壯猶如一頭蠻熊,身上的氣息更是猶如猛獸一般,所過之處大街上的良民無不紛紛避開,在他身邊足足形成了七八丈大小的一個空白,幾個跟在他身後的閑漢,也就越發容易的跟上了他。


    疾走了一陣子,走過了兩三條大街,巫鐵突然拐進了路邊一條小巷。


    跟在他身後的三個閑漢立刻有一人放慢了速度,兩人保持原本速度不變,不緊不慢的跟進了巷子裏。


    剛剛走進巷子,兩個閑漢就覺得眼前一黑,巫鐵團身朝著他們撲了過來,左手一掌劈在了一個閑漢脖頸上,將他直接打暈過去。右手則是猶如老虎鉗子,一把抓住了另外一個閑漢。


    “嘿,相好的,跟了老子一路了嘿。老子懶得管你們是掏包的、打劫的、敲悶棍的,老子問你一件事情,回答出來,活,不回答,死!”


    巫鐵手掌微微一用力,閑漢的脖頸就發出可怕的‘哢哢’聲。


    閑漢嚇得臉色慘白,急忙瘋狂的用眼神向巫鐵示意。


    巫鐵‘嘿嘿’笑著,微微鬆開手:“千年白花蛇,是怎麽回事?真的值一百萬兩金子?”


    閑漢呆了呆,麵孔扭曲,露出了一個極其古怪的笑容:“好漢,你隨便找金花州城道上的兄弟打聽一聲,您若是真個能帶回來一條千年白花蛇,送去城主府對麵的‘金花當鋪’,不是一百萬兩金子,而是一百塊元晶!”


    閑漢古怪的笑道:“那可是,一億兩金子!”


    巫鐵的嘴角抽了一下,他獰聲道:“金雀樓的小二,敢糊弄老子?嗯,等老子得了那一億兩金子,就弄死他。”


    ‘哢哢’笑了一聲,巫鐵一巴掌將這閑漢拍暈,然後三兩下的,將兩個閑漢身上不多的幾塊散碎銀子摸得幹幹淨淨,將他們倒栽蔥的紮進了巷子口的下水道溝中,然後轉身揚長而去。


    留在巷口外的閑漢等了一陣子,這才不緊不慢的走進了巷子。


    猛不丁見到兩個同夥大頭朝下的栽進了下水道,這閑漢嚇得怪叫一聲,急忙將兩個上半身滿是汙水的同伴扯了出來,一通緊急施救,好容易才將快被憋死的兩人救活了過來。


    “這天殺的混蛋啊……”七竅中滿是汙水、汙物,臭得半死,嘔吐不止的兩個閑漢氣急敗壞的咒罵著。


    “老子今晚上的……賭本啊!”兩個閑漢吐了一陣子,摸了摸空蕩蕩的口袋,又一次的尖叫了起來。


    三個閑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修為不過重樓境的他們隻能歎了一口氣,朝著天空望了一眼。


    他們這一組人,算是倒黴了。


    不過,胡老爺的手下做事極其精細。除了他們這一組三個重樓境的倒黴蛋放在明麵上,暗地裏,還有一組六人命池境的追蹤高手,更有一名精通追蹤、隱匿之術的胎藏境好手出動。


    三組人相互掩護,遙相呼應,在這種嚴密的體係中,從來沒有人逃脫過他們的監控。


    尤其是巫鐵如此快的,將他們這一組人整的死去活來,消息定然已經傳了出去,更多的盯梢小組,現在已經出動了吧?


    巫鐵大咧咧的出了金花州城,直奔城外白芒山。


    一路上,巫鐵架起風沙,黑風滾滾,沙塵彌漫,他的聲勢做派,倒是和一頭成精的老黑熊沒什麽兩樣。


    白芒山,主峰高有百裏,山勢綿延數千裏,是金花州城北方屏障。


    白芒山中,生長了無數異種水鬆,鬆樹筆挺,鬆針極長,青白色的鬆針猶如無數寒芒四射,風一吹,鬆濤滾滾,漫山遍野寒芒湧動,故而得名白芒山。


    白芒山中草木豐美,動植物極多,更聚居了一窩白花蛇。


    這白花蛇,也是天地異種,體型龐大,力大無窮,更兼遊走如風,是天生的龍屬。尋常的飛禽走獸,沒有極大的機緣,一輩子都難以開通靈智。唯有白花蛇一族,一旦破殼而出,就懂得餐霞服氣,知道吸收天地元能打磨自身。


    三五年間,開了靈智。


    百年修為,成了高手。


    千年白花蛇,就已經是胎藏境的大能。


    而白芒山中,傳聞有萬年白花蛇隱匿。


    而且白芒山的山體中,多陰河、地窟,內有綿延數萬裏的地下河道,據說直達東邊極遠極遠的濱海地帶。白花蛇一族借助這些陰河地道,進退自如,絕無後路之憂。


    加上白花蛇一族的長者明道理,知進退,隻是守了白芒山,從不出山騷擾。


    故而金花州也好,附近的州郡也罷,也懶得下力氣對付白花蛇一族,這麽多年了,大家一直相安無事,甚至形成了某些默契的潛規則。以至於金花州城的城主為了治病,想要一條千年白花蛇,也隻能是在黑市上放風出去重金收購,沒有大動幹戈、動用官方力量對白花蛇一族下手。


    巫鐵踏著狂風,一路到了白芒山。


    他昂首挺胸的禦風飛過了十幾座山頭,前方一條白花花的水澗流淌而過,澗旁大石上,兩條碗口粗細,兩丈多長的白花蛇身體筆挺的癱在那裏,正懶洋洋的曬著太陽。


    這白花蛇通體銀白,表麵上有雲紋狀的暗銀色花紋,明暗相間,遍體生輝。


    他們並沒有普通蛇類那樣的陰森邪惡的恐怖長相,氣息相對比較平和,長相也溫和親近一些。


    看他們的體型,這兩條白花蛇也隻是十幾年的氣候,大概就是重樓境一二重天的水準,在白花蛇一族中,隻是稚嫩的孩童,剛剛開了靈智不久。


    巫鐵斜眼看了看這兩條白花蛇,禦風從他們頭頂飛了過去。


    兩條白花蛇猛地抬起頭來,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巫鐵,倒也沒有什麽太特殊的反應。


    在他們身後的懸崖上,一個直徑數丈的洞口中,一顆丈許大小的銀白色蛇頭慢悠悠的探了出來,冷冷的掃了一眼巫鐵。這是一條千年以上的白花蛇,下麵那兩條小蛇是他的晚輩。


    巫鐵一路穿山越嶺,一路上碰到了不少白花蛇。


    隻是巫鐵都沒有對這些白花蛇下手,而是隨手采摘了一些有的沒的藥草。


    白花蛇也已經和金花州的修士形成了默契,隻要人族修士不進入白芒山的核心地帶,他們就任憑人族修士出入。


    巫鐵如此在白芒山中行走了三五個時辰,終於發現了自己的目標。


    幾個胡老爺派出來的暗探驚愕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巫鐵扛著一條大白蛇慢悠悠的禦風向金花州城飛了回去。


    那是一條白蛇,但是那隻是一條普通的、變異的大蟒!


    這家夥,連一點兒修煉過的痕跡都沒有,就是一條普通的、沒開靈智的野獸。


    這哪裏是什麽千年白花蛇?


    巫鐵就這麽扛著大白蛇,一路上的白花蛇一族也沒啥反應的,任憑他橫衝直撞的離開了白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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