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花蟲城外,一株極高的大樹樹梢頭,巫鐵站在一條細細的橫枝上,眺望著花蟲城內的動靜。


    花蟲城全部陣法禁製開啟,肉眼可見一層朦朧的光幕猶如雞蛋殼,籠罩了整個花蟲城。


    城牆上,成群結隊的花家護衛往來巡弋,完全取代了花蟲城內城防軍的位置。


    白天裏,東城門附近被白磷彈燒掉的屋舍還在冒著黑煙,遠遠的可以聽到百姓的哭喊聲。


    下方山林中,巫鐵帶出來的五百城防軍士卒沒有一個睡覺的,他們有點忐忑的在帳篷裏翻來覆去,惦記著城裏親眷的安危。


    白天東城門附近大亂的時候,如果不是八十名神武軍精銳彈壓,這些城防軍士卒怕是早就跑回花蟲城打探消息去了。


    雖然他們現在留在城外,可是看他們人心浮躁的模樣,估計也沒多少戰力了。


    巫鐵搖搖頭,呼出了一口氣。


    見了白天那些引發動蕩的‘危險分子’的實力,巫鐵就對這些城防軍士卒失去了信心。感玄境、重樓境的修為,麵對胎藏境的高手,去送菜的麽?


    不說他們,就是那八十名神武軍士卒,畢竟也是常年駐紮在神武軍衙門裏的常備卒,並非正兒八經上戰場的戰兵,巫鐵對他們的戰鬥力也不抱任何的希望。


    “麻煩了。”巫鐵歎了一口氣。


    雖然事不關己……不管花蟲城變得怎樣,都和他沒任何關係。


    可是巫鐵心裏對那些人的目的很好奇。


    折騰了這麽大的事情出來,他們到底要幹什麽?


    尤其有趣的是,他們襲殺花心心,已經將他的肉身打得和豆腐渣一樣,偏偏冒出來一個任獨行,這家夥手上居然正好有一顆六轉重孕丹。


    ‘重孕丹’,這是仙丹。


    巫鐵之前剛剛修煉不久,接觸過的那些一品二品、八品九品的元草什麽的,隻是普通品質。


    在元草之上,有靈草。


    靈草之上,才是仙草。


    而仙丹,必須用仙草才能煉製而成。


    大晉神國將丹藥的品階劃分為三轉、六轉、九轉三大階,六轉的意思,就是添加六次材料,送入丹爐進行六次淬煉。每一轉都耗費巨大,而且每多一轉功夫,煉廢丹藥的危險性都會大增。


    六轉重孕丹,在仙丹中也算是極其難得的好寶貝了。


    中了劇毒,五髒六腑都被打得稀爛,上半身破損猶如豆腐渣的花心心肉身,硬生生在一顆六轉重孕丹的神效下愈合如初。又有任家的高手幫花心心神魂重新納入肉身,幫他調理血氣,硬生生將原本隻能奪舍重生的花心心,重新打造成了一個活人。


    傍晚時分,巫鐵出城的時候,花心心已經和任獨行以兄弟相稱,而且直接住進了花家大宅。


    讓巫鐵無話可說的是,花心心的護衛強行接管了花蟲城的城防,而且就連司馬犬的死亡信息——按理這是要向平湖郡城緊急報備的事情,居然也被花心心按了下來。


    用花心心這個紈絝的話來說,在查清他被刺殺,花家九總管被打得魂飛魄散的事情真相之前,花蟲城的一切消息嚴禁泄露。


    這家夥甚至派人去神武軍衙門警告李大佑,讓他管住自己的嘴!


    花心心說得很明白,這件事情和神武軍無關,是地方治安問題,受到傷害的是他花心心和花家九總管。所以,隻要李大佑不將花蟲城內發生的事情泄露出去,他臨走時,會給李大佑一份重禮。


    他更是威脅李大佑,如果李大佑敢將這事情匯報給平湖郡城的神武軍衙門,那就不要怪他花心心親自打斷李大佑的兩條‘狗腿’!


    “麻煩是麻煩,不過,也挺有趣的。”巫鐵把玩著手裏一枚形如青蚨蟲的玉符,很開心的笑著。


    這是李大佑給他的,緊急時候用來召喚禁魔殿人手的秘符。


    這也是隨著那份預警公文送來的,用來緊急聯係禁魔殿的寶貝。隨之而來的,也有禁魔殿的嚴厲警告——除非抓到真憑實據,除非現場抓到了活人,否則嚴禁使用這秘符,違者嚴懲不貸。


    巫鐵開始盤算這一樁事情的前因後果。


    花心心,任獨行,還有花家,還有任家,還有那些突然冒出來的襲擊者。


    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裏麵,肯定有內在的聯係。


    巫鐵很好奇,他們到底要做什麽。


    如果能找到他們的目標,如果有好處,巫鐵不介意插手撈一點點好處。


    如果那好處和巫鐵沒關係,那麽就召喚禁魔殿的人來掃尾吧,能夠結交禁魔殿的人,也是好事。


    巫鐵還惦記著羲不白給他的任務呢。


    花蟲城中,任家大宅是占地麵積最大,最為奢華的豪宅之一。


    正中一座占地一畝大小的大殿中,高朋滿座,觥籌交錯,臉色蒼白、元氣尚未完全恢複的花心心坐在首席,正‘嘻嘻哈哈’的和任獨行說笑著。


    任家的家主任善文,幾位任家的家老,還有十幾個任家最出色的族女陪坐一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花心心身上。


    一隊花枝招展的舞女正在大殿正中狂舞,一旁的樂隊在全力的演奏,三列華貴的編鍾旁,六名司鍾人神色肅穆,不斷敲響靈光纏繞的編鍾。


    ‘咚’的一聲,花心心重重的將酒爵拍在了長案上,拍打著胸膛大聲說道:“獨行,我們是兄弟,兄弟啊……沒得說了,花蟲城城主之位,小事,包在我身上。”


    昂起頭來,花心心大聲笑道:“任家的一眾兄弟,我看個個都是龍馬般豪傑人物,平湖郡的演武堂……沒啥意思。我家伯父在九山州演武堂任大師範,任家的這些兄弟,我都舉薦去九山州演武堂吧。”


    花心心笑得格外燦爛:“九山州演武堂地位尊崇,幾位任家兄弟在九山州演武堂熬煉幾年,我伯父一封推薦信上去,進了神武軍,起碼也是九品校尉起步,比尋常人可就輕鬆太多了。”


    任善文和幾個家老笑得一臉菊花褶子,忙不迭的向花心心舉杯敬酒。


    任獨行和花心心碰了一下杯,喝掉了杯中美酒,然後大聲笑道:“心弟,你這次帶這麽多人來花蟲城,想來是有要務在身。我任家在花蟲城,也有幾分力量……但凡用得上的,隻管說。”


    花心心拍了一下手,大聲笑了起來。


    “好啊,就這麽說定了。嘿,其他幾個兄弟,也帶著勘測隊出門了,我是最得老祖寵愛的,若是不能把他們比下去,實在是沒臉回去見人。”


    “尤其,這次九總管出了事……”花心心的臉黑了黑,冷聲道:“這件事情,先瞞著族裏。等我做出了成績,再向族裏匯報,不然的話……那些厭物,又要在老祖麵前攪是非。”


    任獨行用力的點頭:“我明白,我明白……花家家大業大,和我們這種鄉下小家族不同,兄弟們勾心鬥角,也是難免的事情。心弟既然為難,我任家,一定幫心弟將事情處理得妥妥當當。”


    拍打著胸膛,任獨行大聲道:“心弟,我看,就明天一大早,我們就動手。”


    “我任家雖然是小家小戶的,可是家仆、奴隸、私兵,加起來也有萬把人,加上我任家的這些兄弟,你隻管調用。我任家的庫房裏,所有糧草輜重,你隻管取了去。”


    “我們既然是兄弟,那麽,怎麽著也不能讓心弟你在你那些兄弟麵前丟人現眼。”


    “我任獨行何其僥幸,能認識心弟你,以後我任家一眾兄弟的前途,我任家的前途,就全靠心弟你了!”


    任獨行說得動了感情,站起身來向花心心深深鞠躬行了一禮。


    任善文和幾個家老也紛紛站起身來,肅然向花心心鞠躬行禮。


    花心心滿臉紅光的站起身來,忙不迭的攙扶起任善文和幾個家老,酒勁上頭,花心心大聲說道:“任伯父,幾位家老放心,我和獨行是兄弟,比親生兄弟還親呢……任家的事情,以後就是我花心心的事情。”


    任獨行和一眾家老灌了花心心一輪,然後又是一輪,然後又是一輪……


    幾輪酒後,饒是花心心得到花家無數資源培養,小小年紀都已經到了半步命池境的水平,他也已經是醉得眼珠打旋,身體打飄了。


    任獨行笑了笑,向自己父親點了點頭。


    任善文笑得很燦爛,向身邊的十幾個任家最出色的族女揮了揮手。


    十幾個打扮得豔光四射的任家族女嬌笑著,簇擁著花心心就往後堂行去。


    任善文笑著端起酒爵,喝了一口酒:“事,當成吧?”


    任獨行笑著點了點頭:“父親放心,事,一定能成。”


    淺淺一笑,任獨行輕聲道:“就算這事不成,我們也搭上了花家……一顆六轉重孕丹,這麽大的人情,花家好意思不還給我們百倍的人情?也就夠了,夠了。”


    任善文收斂了笑容,淡然道:“既然如此,我兒就小心努力去做。嗯,司馬犬那蠢貨死了,可是城裏另外幾家,還有神武軍衙門……還有七葉巷的那個禁魔殿據點,都著人仔細的盯著。”


    “神武軍衙門,倒不怕他們插手地方事務。可是禁魔殿的那些狗腿子,煩得很。盯死了他們,不許出任何紕漏。”


    任善文說得嚴肅,任獨行等人也很是肅然的應了下來。


    第二天,兩條腿發軟的花心心在任獨行的陪同下,帶著大隊人馬出城了。


    十幾個花枝招展的任家族女,數十個任家精挑細選的丫鬟,全都做男裝打扮,嘻嘻哈哈的跟在花心心的身邊。


    花家護衛出動了三千人,其他人留在城中看管整個花蟲城。


    上萬花家的工匠和雜工,還有上萬任家的家仆、奴隸、私軍護衛等等,浩浩蕩蕩的大隊人馬簇擁著上千架重型掛車,從南邊城門出了城,順著蜿蜒的山道向深山中行去。


    山道難行,這本來就是花蟲城中的百姓平日裏進山采集藥草、抓捕靈蠍的小道。


    花家的重型掛車體積龐大,尤其是沉重異常,山路蜿蜒崎嶇,很是難走。索性隨行的花家、任家的私軍護衛實力強悍,一路砍樹、開山、鋪路,碰到實在難行的地方,幹脆就是三五個私軍護衛扛著重型掛車上下蹦跳,所以行進的速度也著實不慢。


    巫鐵收斂氣息,穿著一套破爛的粗麻布衣,腰間綁著一柄砍柴刀,步伐從容的在山林中緩步行走,緊跟在花家的大隊人馬一側。


    山林中除了巫鐵,還有其他數百人做類似的打扮,不緊不慢的跟在一旁。


    這些人,有花蟲城城主府所屬,有花蟲城其他幾個大家族派出的耳目,更重要的,裏麵肯定有禁魔殿的密探。


    當然,巫鐵也在這些人當中,看到了兩張熟麵孔。


    昨天大街上動手殺人,引發動蕩的人當中,就有這兩個家夥在。


    除開這些巫鐵大致能判斷出來路的人,其他竟然有大半人手,巫鐵猜不出他們從哪裏來。


    所有人,都很有默契的在山林中隔開了一定距離,互不幹擾的跟著花家大隊前進。


    遠遠的,巫鐵還能聽到花心心的咆哮聲。


    “沒錯,九總管死了……越是如此,越不能給族裏傳信。”


    “你們是什麽居心啊?想要讓本少在老祖麵前丟臉不成?”


    “滾,都給本少滾,誰敢給族裏傳回去一個字,我弄死他全家!”


    “聽好了,在本少沒有找到珍稀礦脈,沒有麵子回族裏之前,誰敢給族裏傳回去一個字,我弄死他全家!”


    “信不信?你們信不信?”


    “滾,滾遠點……一個個粗手粗腳的,礙手礙腳的……不要耽擱了本少和任家妹妹們談心……都給本少滾!”


    巫鐵撇了撇嘴,搖了搖頭。


    前方山嶺越發陡峭,饒是有花家和任家的高手護衛一路拖拽扛挑,大隊人馬依舊是走了三天四夜,這才向山嶺中深入了三百多裏地。


    這已經遠遠超過了花蟲城周邊百裏安全範圍,一路上大隊人馬遭遇了數十波凶禽猛獸、毒蛇毒蟲的襲擊。雖然有私軍護衛隨行,隊伍中依舊死傷了百來人。


    終於,這一日中午時分,一個身材高大,皮膚黧黑,生得孔武有力的工匠來到了花心心麵前。


    “少爺,這裏的山脈走勢地氣雄厚,山勢雄渾,下方當有礦脈。”


    “我們可以,順著這條山脈,一路的向著西南方向勘測下去,隻要運氣不差,當有所獲。”


    花心心頓時笑了起來:“好,架起工具,開工……嗯,先幫本少把帳篷撐起來,沒看到幾位妹妹都曬得要變黑了麽?快點,快點,先幫本少架起帳篷才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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