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生物鏈


    蘇一瑋還沒有到市委,王天壽的死訊已傳到市委了。


    在市委的小會議室裏,大家正等著王天壽來開書記辦公會。關天宇、副書記衛國華、列席參加會議的市委組織部長陳述年都來了,唯獨王天壽沒有到場。這次書記辦公會主要討論人事安排問題,所以除了市委組織部部長列席參加外,其他常委都沒有參加。西川市廣電局和民政局的一把手都退休了,還有幾個局的二把手也要退,還有6個部門要提拔8名副處級幹部,所以,這次人事變動很大,市政各部門也非常關注。通常情況下,像這樣的人事安排,先在書記辦公會拿出一個意見,然後再上市委常務委員會討論決定。


    大家等了一陣,還不見王天壽來,關天宇就有點不耐煩了,看了一眼表,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在場的衛國華和陳述年聽:“這王市長咋搞的?現在已經到8點半了還不來,是不是沒有通知到?”關天宇雖然離開老家幾十年了,至今還說著一口陝西話。大家從關天宇的口氣中聽到他的不滿。其實,最近一段時間,關天宇對王天壽的看法越來越大了,還主要體現在一些大事上,本該要向市委提前匯報的,王天壽總是先做了再匯報,或者是做了也不匯報。很顯然,他從王天壽的許多做法上可以看得出來,王天壽並沒有把市委放在眼裏,更沒有把他關天宇放在眼裏去。他準備找個適當的時候,好好找他談一談。


    組織部部長陳述年說:“我昨天下午通知他的,他知道的。”


    衛國華平時對王天壽的霸道也有點兒不滿,聽了關天宇這麽一說,便接了話說:“說不準他忘了時間,要不再打電話請一下。”


    關天宇的火氣一下上來了:“不打!我們就等著,看他到底什麽時候能來。”


    坐在門邊準備做記錄的紀要秘書小劉一看氣氛不對,立即起身準備出去打電話。沒料門剛開,市委秘書長張學文慌慌張張推門進來說:“關書記,衛書記,剛剛接到王市長家人的電話,王市長昨晚突發腦溢血死在家裏了。”


    在場的人一聽,不由張大了嘴。怎麽會是這樣?一個好端端的人,怎麽說走就走了?


    出了這樣的事,雖然不是誰的責任,但是,接下來的麻煩事肯定不少,市委必須要立即做出安排,做好善後工作,安撫好王天壽的家屬,同時,王天壽留下來的工作還不能耽誤,另外還得及時把情況通報到省委。


    書記辦公會不得不臨時取消了。


    與此同時,王天壽的死訊通過不同的渠道在社會上慢慢傳開了,一時間沸沸揚揚起來。一個有著顯赫地位的人突然死了,一個讓多少人羨慕的位子突然空了下來,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這並不是說暗自慶幸的人對王天壽多麽恨,都在盼著他去死,而是他所占的這個位子實在太誘人了,位子空下了,別人有了希望,當然就高興,道理其實就這麽簡單。況且,他是自己暴病死亡,又不是因公殉職,暗自慶幸一下也不會受到道德、良心的譴責。常務副市長蘇一瑋有這樣的想法,市委副書記衛國華也不例外。


    衛國華的資曆也比較深,他先從副鄉長開始幹起,當過鄉長、鄉常委書記、縣委副書記、書記,又到市裏當了幾年紀委書記,前幾年才當上了市委副書記。去年上麵有精神,凡是地市級黨委一律按一正兩副配置書記和副書記。當時西川市共有五位副書記,除了市長王天壽主抓政府工作外,其餘幾位分管組織人事、公安政法、黨群、教科文衛。副書記的削減過程,其實也充滿了不少明爭暗鬥。副書記這個位置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往上努一把勁,就是正地級的一把手,往下被削減下去,調到省裏各部局,說不準就成了三把手四把手,不過要想再當一把手就難乎其難了。而留下來當副書記的人,顯然要比過去的副書記權力集中多了,等於由過去4個副書記分攤的權力一下子集中到了一個人的身上,所以這些副書記們都不想離開這個位置,都想留下來繼續當下去。4個人中留一個,這種競爭不能說小。而這些副書記們都有自己不同的背景,都有各自的實力,競爭到最後,能力水平等等都成了次要的,各自的後台和背景成了關鍵。衛國華因為有省委組織部長謝長順的支持,終於保住了副書記這個位置。他在市委常委會的座次也上升到了第三,僅次於市長王天壽。現在,王天壽走了,他的名字就很自然地排到了第二位。對此,他沒有理由不暗自慶幸。盡管他沒有十分的把握一定能夠當上市長,但至少給了他希望的亮光,給了他一個機會。機會不是隨便垂青於哪個人的,機會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了這樣一個機會,他一定要牢牢地抓住,拚上老命也要朝上擠一擠。他知道,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了,這次要是擠不上去,這一生也許再也沒有機會了,因為,他畢竟是年過五十的人了,如果再過兩年到了五十三四歲,就是有機會也不屬於他了。


    除了覬覦著市長位子的人暗自高興之外,就是沒有資格競選市長的一些人也感到高興。這其中的道理說起來並不複雜,官場中的位子就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往往的,一個重要崗位空缺了,如果從下麵補一個人上去,就會引起一連串的反應,隨之而來會帶來一大批人的升遷。比如說,王市長死了,假若從副市長中產生一名市長,那麽就會空出來一個副市長的位子,有可能就會從各部委各局中產生一個副市長;假若某局局長當了副市長,副局長就有可能當局長,科級幹部中就會產生出一名副局長;科長當了副局長,副科長就可能當上科長;副科長當了科長,資深的公務員就可以當上副科長……這就好比一個鏈條,連起了官場中的一切職務,牽一發而動全局。自然,有人暗自慶幸也就不足為怪了。這當然也說明了一個問題,大家都想進步,沒有當上官的想當官,當了官的還想當大一點的官。正因為如此,才使這個社會充滿了競爭與活力,也使這個世界變得如此豐富多彩。


    蘇一瑋平時很少到市委來,原因不是別的,主要是王天壽與關天宇的關係比較微妙,這讓他這個常務副市長也很難辦,如果處理不好,就會得罪人。所以,他除了工作上的事非得來匯報,他就來,不需要他來的,就由王天壽去匯報。如果他往市委這邊跑得太勤了,王天壽肯定會對他有看法,倘若哪天關天宇對王天壽的工作有了什麽意見和看法,王天壽會以為是他暗中做鬼。官場中的事就是這麽微妙,該你去的地方,你不去不行,不該你去的地方,你多去了也不行。你去了,就會引起別人的猜忌和不高興。現在,他什麽都不需要顧忌了,心裏才覺得分外的自在。


    不知不覺間,他來到了市委大院,又來到了關天宇的門口。待他輕輕舉起手敲門的刹那,仍然有點兒拘謹。過去,他每每找關天宇匯報工作,舉手敲門的刹那,心裏都有一種怯怯的感覺,甚至還有一點點的恐懼與敬畏。事後他常想,在西川市,他敲任何一個人的門都不曾有這種感覺,為什麽偏偏敲關天宇的門才有這種恐懼與敬畏呢?細細想想,並不是關天宇有多麽威嚴,主要的原因就在於他是書記,是西川的一把手。如果坐在這個位置的人不是關天宇,而是張天宇、王天宇,他同樣也會有這樣的心態。這是因為,在他的心裏,早就打下了官本位的深深烙印,所以才特別看重這種官場中的等級。倘若你把官場中的等級看得淡了,甚至不為所求,也就無欲則剛,不可能對這間房間的主人這麽恐懼了。他再想想那些副市長們,那些各部局的領導們,到他的房間來不也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嗎?這其中的道理是相同的,一旦進入官場這個圈子內,一旦還想著往上爬,有所求,有所欲,就自然而然地會產生這樣的心理。他覺得,有時候他就像一隻爬樹的猴子,朝下看,都是笑臉;朝上看,又都是屁股;左右一看,竟是耳目。你要想在這棵樹上待下去,不被別的人踢下樹,你想為了看到更少的屁股,看到更多的笑臉,你就不得不繼續爬,希望爬得更高一些。官場人生,莫不如是。


    他終於敲響了關天宇的門,聽到裏麵說進來,他才進去了。進去後,他看到關天宇在接電話,正進退兩難間,關天宇朝他指指了旁邊的沙發,示意他坐下等等他。關天宇仍然繼續接聽著電話,他便遠遠地坐在了一旁,翻著茶幾上的舊報紙,盡量裝出一副不聽他電話的樣子,而實際上卻盡量地聽著電話中的內容。聽關天宇說了一聲請郝書記放心,蘇一瑋心想,他原來是與省委郝書記在通話,好像說的是有關王天壽的事兒。


    關天宇打完了電話,才一臉嚴肅地對蘇一瑋說:“一瑋,天壽的事你知道了吧?”


    蘇一瑋馬上直了直身子說:“知道了,我就是為這事向你匯報請示來的。”


    關天宇長歎了一聲說:“這事兒咋搞的?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突然得了腦溢血死了呢?”


    蘇一瑋說:“是啊。我聽到這個不幸的消息時,根本無法相信,也無法接受。平時也沒發現他有這種病啊,怎麽說發作就發作了?實在是太可惜了。”


    關天宇點了點頭說:“剛才,我與省委通了電話,省委郝書記也做了指示,一定要我們做好善後工作,政府這邊嘛,你就暫時全權負責。”


    蘇一瑋心裏一陣竊喜,但嘴上還是謙虛地說:“謝謝關書記,謝謝關書記對我的信任。我一定竭盡全力搞好工作,希望關書記多多給予指導。”


    關天宇說:“這樣吧,下午上班後,你們政府那邊搞一點慰問品,我們一塊兒去慰問慰問天壽同誌的家屬;再負責擬定一個治喪委員會的名單,征得天壽家屬的同意之後,盡快把葬禮辦了。這種事兒不宜久拖,處理完了後麵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們去做。”


    蘇一瑋連聲說:“好的好的!我一定會把這件事兒處理妥當,請關書記放心。”剛說完,又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忙說:“還有一件事我想請示一下關書記,是不是要給天壽同誌寫個追悼詞,這樣也可以表明市委市政府對他工作的一個肯定,對天壽同誌和他的家屬也是個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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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天宇說:“當然得寫。還是由你們市政府那邊出麵寫,完了讓我看看。”


    蘇一瑋又說了一聲好的。他覺得需要告辭了,就站起來說:“關書記,再沒有別的事兒我先告辭了?”


    關天宇說:“那好吧,你先忙你的,下午再碰頭。”


    蘇一瑋出了關天宇的門,心裏一陣輕鬆。剛到樓下,司機小趙已經把車開了過來。他到市政府8年,小趙就給他開了8年車。領導的司機和秘書雖是小人物,卻十分重要,水可載舟,也可覆舟。好在他的司機小趙和秘書小葉對他都很忠心,服務周到,心細又機靈,口風也緊,這使他很放心。事實上,這也正是他們的聰明之舉,他們隻有服務好領導,才能跟著領導沾沾光,也會受到別人的尊重;如果不識時務,讓領導不高興辭退了他,將來怕是再也找不到這麽好的差事了。蘇一瑋剛上車,小趙就回頭衝他笑了一下問:“市長,下一站去哪兒?”小趙稱呼他從來隻說市長兩個字,不帶姓,更不帶副字。他聽習慣了,覺得親切而受用:“打道回府。”


    春日的陽光揮灑在馬路上,讓人感覺到一片溫暖。坐在車上的蘇一瑋心裏更是愜意無比,頓感身心愉悅,精神飽滿。他又一次想起了關天宇對他說的話“政府這邊嘛,你就暫時全權負責”回味再三,覺得十分熨帖。不知這是省委郝書記的意思,還是關天宇的意思?如果是省委郝書記的意思,那就意味著將來的市長非他莫屬了。如果僅僅是關天宇的意思,隻能說明前途是光明的,道路還是很曲折的。因為他知道,暫時負責不能代表長久,更不能說明將來的市長就是你的,這隻是特殊時段內的特定安排,如果上麵再安排一個代市長過來,他隻能靠邊了。所以,現在關鍵的問題是怎麽能夠先行一步,爭取當上代市長。


    憑多年的政治嗅覺,他感覺到,新的機遇馬上就要來臨了。機遇永遠垂青於那些有著思想準備的人。甚至,有時候機遇不是一味地去等待,而是要去創造。他知道,這“代”字要想名正言順地加在他的頭上,還須一定的努力。他不僅要與關天宇搞好關係,更重要的還要跑通省裏。有時候,事情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非常複雜。事在人為,一切都由人而來定,由人來操作。當然,蘇一瑋非常清楚,瞅準市長這一寶座的絕不止他一個人,市委副書記衛國華也有相當的實力,跳出西川這個圈子,還有省直機關的那些不得誌的副局們。問題的關鍵就在於你的關係硬不硬,你舍不舍得投入。他覺得市委這一關應該不會存在什麽問題,關天宇是個很正統的人,一向對他很賞識,隻要省委同意,他絕不會暗中作梗。至於省裏,他想等王天壽的事兒處理妥當了,親自去走一趟,該打點的打點打點,該疏通的疏通疏通,估計問題不會太大。


    蘇一瑋正想著,手機響了,一看來電顯示,才知是趙守禮的。趙守禮是市教委主任,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老部下,對他一直忠心耿耿。看來,幹部還是自己親手提拔起來的好,貼心、可靠。他接通手機,很平緩地喂了一聲。趙守禮就說:“市長大人在忙什麽?”蘇一瑋一聽就知道這是趙守禮在試探他,如果不方便,他就說點別的或者就掛機;如果方便,就會說一點心裏話。他就說:“剛從市委回來,在車上。你在忙什麽?”趙守禮說:“沒忙什麽,今天早上一起來就聽到了喜鵲叫,果然就有了好消息了。晚上有沒有空,咱們聚一聚,喝兩杯怎麽樣?”蘇一瑋心裏一笑,知道趙守禮也得到王天壽的死訊了,心裏痛快,便想慶賀一下。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大吃大喝,要是被張揚出去,反而會壞大事,於是便假裝嚴肅地說:“別胡扯,喝兩杯什麽時候不能喝?在這個關鍵時刻不怕別人說閑話?”趙守禮說:“就是小範圍內的幾個人,怕啥?”蘇一瑋說:“不行,改天吧。這幾天事兒太多,等處理完了再說。”


    蘇一瑋剛掛了機,忽然想起鍾晶晶所說的情人節。這個念頭剛一閃,便覺得實在有點巧,為什麽偏偏是今天?難道事業愛情真的要雙豐收?這樣一想,便覺得晚上應該與那個活色生香的人兒一起聚聚,一來和她過一個浪漫的情人節,二來也為自己的事業通達慶賀慶賀。


    他又撥了趙守禮的手機,趙守禮高興地說:“首長有何吩咐,是不是改變了注意?”


    蘇一瑋笑著說:“守禮,你別急,過兩天再聚,你怎麽沒有一點政治頭腦呀?”


    趙守禮在電話那頭說:“好好好,聽你的。有什麽別的吩咐你說吧。”


    蘇一瑋覺得剛才的話有點重了,就親切地說:“守禮,看來今天不給你吩咐一兩件事兒,你是不舒服的。那好,就給你安排一件重要的事兒,晚上,你給我安排一間包房,有位省裏的朋友要來,不要讓外人知道了。”


    趙守禮說:“好好好,我辦事,你放心!”


    蘇一瑋掛了機,心裏不覺在想,人人都想官當大一點,可這官兒當大了也有不好處,因為大家都從電視上認識了你,到處都有眼睛看著你,跟情人約會隻得做賊似的偷偷摸摸。想著,又是一陣好笑,不論當官還是為民,做這種事兒都是偷偷摸摸的,哪有大鳴大放的?再說了,你要是個平民百姓,或者手中無權,像鍾晶晶這樣的女孩會看上你嗎?這樣一想,才又覺得應該給鍾晶晶準備一件禮物,既然是節日,就得像個節日的樣子,否則,就太沒有情意了。可是,送什麽好呢?給女孩送禮物,最好的就是衣服、首飾,可是這衣服、首飾他怎麽好意思出麵去買?讓別人看到了又怎麽去解釋?要是辦別的什麽東西,打發秘書或者司機就搞定了,唯獨這種事兒,別人不能代替。看來,嫖一個上檔次自己又真正喜歡的女人,就得費點時間、精力。正為難時,他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參加移動公司的活動時發了一個新款手機,他還沒有來得及打開看,想象一定是不錯的,否則,他們也不可能拿得出手。要不,就把手機送給她算了,等以後出差去了外地,再給她買衣服、首飾也不遲。這樣一籌劃,才將心裏的一件事放穩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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