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袁如是才抬起頭來,看到的卻是唐鈺人畜無害笑容,心中猛然一驚,問道:“玉貞,她們幾人剛才說的話可是你事先教好了的?”


    “稟老大人,不是。www.tsxsw.com”唐鈺搖頭道。


    “這倒是奇了。”


    袁如是似乎是在回應唐鈺,又似乎是自言自語,眉頭緊緊蹙到一起。


    何大使捏了捏懷裏還沒捂熱乎的五十兩銀子,一咬牙朝副使暗暗使了個眼sè,走上前來,“府尊老大人明鑒,小人以為唐玉貞此舉乃嘩眾取寵,瞧他這份大膽,簡直到了癡狂可笑的地步,還請老大人責罰,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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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人同議。”


    副使隻拿到八兩銀子,雖是唯唯諾諾,但這句話卻讓他憋了半天。


    對織染局正副二使一個“銀樣蠟”式的無能,一個“傻角”式的憨厚,袁如是撇撇嘴頗不以為然,“玉貞,你說那什麽雞……?”


    “是雁娘紡織機,大人。”


    無論袁如是表情怎麽變化,唐鈺都始終如一保持著恭敬神態。


    袁如是見狀,心裏非常滿意暗暗點了點頭,“你和十位織娘都道雁娘紡織機能在兩ri一夜中織出六百匹布,可大家心中未必信服,倒不如把那雁娘紡織機拿到這徽州會館當場演示,既能讓大家開開眼界,又可證明你清白,不知玉貞心裏作何想法?”


    明代是才子輩出、狂林立的時代。


    早在弘治、正德年間就出現了桑悅、徐威、唐寅、祝允明、張靈等一批“狂簡”之士。嘉靖朝更湧現出一大批個鮮明的文人,山yin徐渭之達,王艮之怪,何心隱之俠,李贄之狂,盧蚺之豪,袁宏道之放,鍾惺之癖,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他們的率而行,疏狂任誕,矯奇背俗,目無教,鼓起一追求個zi you的風。而正是這“風”,為時下才子形象染了光彩奪目的調,也使得袁如是這種士大夫對年輕士子常常另眼相待。


    聽到這話,大廳外眾人都抻長了脖子,瞪大眼珠。


    雁娘紡織機?


    以前怎麽沒聽說過岑家有這種寶貝?


    無論如何,今天一定要親眼看看雁娘紡織機,如果真如唐秀才說的那般神奇,倒也不枉今天在徽州會館門前等這一遭。


    唐鈺苦笑,據實回答道:“不是學生不願讓大家觀賞雁娘織布機,好叫老大人知曉,那機器高有七尺,大如小山,重量也達四千餘斤,莫說要移到徽州會館,就連岑家織廠的門也難得走出半步。”


    包括伍氏娘子在內,其餘十位織娘都猛點頭表示唐鈺的話沒有半點虛假。


    嘶……!


    難怪伍氏娘子說那是怪獸!


    眾人聽了,整個腦袋都是懵的,按照唐鈺的說法,那雁娘紡織機豈不是有三間房大小?


    “哼,唐公子果然好口才。”


    何大使臉漲得通紅,黑著臉說道:“莫非公子有什麽難言之隱,不想讓大家知道真相嗎?”


    對吖!


    唐公子為什麽不讓咱們看到雁娘紡織機?


    難道這裏麵真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唐公子,你既然說那機器無法移動,那咱們就去岑家織廠看個究竟如何?”


    “是啊唐公子,咱們一起去看看不就什麽都清楚了嘛!”


    “就是!口說無憑嘛!”


    何大使的話立刻引起大家的同感,大廳外明顯再次響起嗡嗡的議論聲,空氣裏彌漫起一陣濃鬱的yin謀氣息。


    迎著袁如是困惑目光,唐鈺嗬嗬一笑道:“府尊老大人,去岑家織廠看雁娘織布機不是不行,但玉貞鬥膽請老大人無ri後再去,大人你看如何?”


    “為什麽要等五ri之後?”


    殷正甫的代言人何大使跳將出來,迫不及待朝唐鈺身上潑髒水,“莫非唐公子想趁這幾ri逃出鬆江不成?”


    唐鈺白了何大使一眼,道:“何大使,你們織染局在上官麵前就是這麽說話的嗎?”


    “呃……!”


    何大使偷偷瞥了眼麵sè鐵青的袁如是,心中一顫,下意識朝後推了三步。


    唐鈺麵sè冰冷,搖頭道:“沒想到五十八兩銀子就把織染局正副二使收買了,真是讓人寒心呐。”


    聽到這話,殷正甫臉上肌肉狠狠抽搐了幾下。


    袁如是好奇皺皺眉,道:“何為五十八兩銀子就把織染局正副二使收買了?玉貞此話是有所指嗎?”


    何大使心慌意亂,連忙擺手道:“府尊老大人,唐玉貞這是血口噴人,老大人……”


    “左右何在,把他給我叉出去。”


    袁如是早就不耐煩這個不知尊卑的織染局大使了,先前是顧著南京製造局中官的麵子沒說什麽,現在這家夥越來越過分,說不得便找了個由頭把何大使趕出徽州會館。


    看著已經六神無主的殷正甫,唐鈺心情頓時多雲轉晴,哈哈笑道:“殷老爺,若是你也不信有雁娘紡織機一說,大可再留五ri,等五ri後你會親眼見到雁娘紡織機如何在四個時辰內織完一百匹布。”


    四個時辰內織完一百匹布?


    大廳外的眾人全都傻眼,大家耳朵裏聽的清清楚楚,可沒一個人敢相信什麽機器能象唐鈺說的那樣神奇。


    頓時,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來。


    袁如是皺著眉,道:“玉貞啊,為何非要等到五ri之後?”


    “回大人,呃,大人,學生能離你近點說嗎?”唐鈺笑笑,眸中閃過一抹狡黠。


    袁如是臉頓時綠了,無可奈何擺手,“你且上前來說。”


    唐鈺微微一笑,在袁如是耳邊低語,“五ri後漕運總督張公會親自蒞臨岑家織廠,屆時再由老大人親自cāo作雁娘紡織機向眾人演示,促成江南紡織業一段佳話,豈不是美事一樁麽!”


    這一句話落下,袁如是心中再有想法也頓時就化作了滿臉的喜氣,就連皮膚上的褶子都舒展開了,頻頻點頭道:“不錯,玉貞,呃,玉貞賢侄不錯!”


    他們倆人搞什麽?


    丁士美見狀頓時滿臉惡寒,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搞定知府大人,唐鈺計劃就成功了一大半,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走到徽州會館外,說道:“鄉親們,朋友們,大家想親眼目睹雁娘紡織機的神奇嗎?五ri後請移步岑家織廠,到時候玉貞自然有問必答,為大家解惑。”


    此刻殷正甫的心情很不平靜,從一開始他隱隱占了上峰到唐鈺翻盤,完全在他意料之外,可雁娘紡織機究竟是什麽,真能四個時辰產布一百匹嗎?


    殷正甫也很好奇,至於再等五ri對他來說根本不是問題,若是雁娘紡織機真的神奇如廝,別說叫他等五天,就算等一年他也不在乎。


    不就是二十船茶葉嘛,對擁有億貫家財的殷正甫來說扔了也不會感到心疼。


    有了唐鈺的保證,又有五ri之約,還有知府大人為大家作證,大廳外頓時群情激昂,都想到時候一睹雁娘紡織機的風采。


    “唐公子,到時候別忘給我留個位置。”


    “還有我們,我們胡家和岑家相與幾十年了,別忘了給我們也留個位置。”


    “我,我也去!”


    唐鈺粗略一數,報名要去看雁娘紡織機的人已經多達上百之眾,便兩手一攤道:“實在不好意思諸位,岑家織廠接待能力有限,恐怕到時候不是每個人都能親眼看到雁娘紡織機呀。”


    “這怎麽能行呢!”


    “是啊,唐公子,你可是已經答應大家的啊。”


    唐鈺麵露難sè,轉身走進徽州會館內,低聲說道:“府尊大人,到時候人太多了學生擔心總製大人的安全呐,你看……!”


    “無妨,屆時老夫會讓雷貫早早派人過去。”


    袁如是笑著點頭,再看向唐鈺的目光就滿是長輩對晚輩的慈藹了,心道:“嘖嘖……這小子太會做人了。”


    如今的應天府隻保留著一個名義上的行政班子,盡管南京六部以及禦史台的班子都還在,並且還留有尚書級的堂官,不過大多是閑置,或者懲罰一些在běi jing有了過失的尚書,所以袁如是實際上並無上官。


    可關鍵是明年便是外官考滿之年,這個時候如果沒人替袁如是說話,他這個知府說不定就到頭了,末了有可能會被弄到別處任個閑差,袁如是最不願意看到那種結果,要不然,袁如是也不會迫不及待要與丁士美這個賦閑在家的狀元郎搞好關係。


    現在好了,唐鈺簡直就是在袁如是準備瞌睡時專程為他送來了枕頭的福星啊,不僅請來了袁如是平時無法搭上線的漕運總督,天下第一巡撫張子文大人,還造了個令天下人咋舌的雁娘紡織機。


    雁娘紡織機真的能在四個時辰織出一百匹布,對整個大明朝都是天大奇聞一件,而這件奇聞後麵產生的各種效應也不是袁如是一時半會能想明白的。


    但有一點作為鬆江知府袁如是很清楚,那就是他可以憑借這件事一舉成為聞達天下的名人,張總製的眷顧,甚至天子垂憐說不定都會接踵而來。


    讀書人一輩子的夢想說不定就會在這次讓袁如是如願以償,這麽好的一次機會,他怎麽會不好好把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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