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範春挑戰自我之際,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和第二天站的屋頂下麵,那棟建築的某個房間裏,吵吵嚷嚷的聲音不斷響起。


    大殿裏。


    本應屬於範春的主座和給丞相預備的次座此刻都空無一人,再往下則是內朝的諸位大人們。


    此刻,這些大晉的實際掌權者,卿族的真正領袖們正如菜市場中討價還價的賣家買家們一般,進行著爭論。


    而爭論的主題則是到底要不要對目前盤踞在西鄉多時的那股叛黨出兵,討伐他們。


    這樣的議題使得內朝的大人們毫不意外的分為了兩派,一派認為此時的大晉應當趁著之前杜長恭擊退昆人的空檔大發兵,一舉解決這個心頭大患。


    而另一派的觀點則認為昆人隻是被擊退了,又不是被擊垮了。


    更不要說北邊還有東夏公卿們建立的那個所謂的“大夏”,雖然聽說他們自己也陷入外來勢力與本地勢力的激烈的內部鬥爭中,但難保不會騰出手對大晉不利。


    且現在國庫尚不充盈,而討伐西鄉勢必要進行總動員,成功了自然一切都好,但一旦失敗,彼時南北兩方的敵人夾攻...


    那西鄉那夥人就真的能成為夢寐以求的大晉正統了,畢竟隻剩下他們了...


    一時間,兩方自是誰也說服不了誰,這些人平時看著和和氣氣,可一旦到了有分歧的時候確實各個都不讓著對方。


    所以爭吵在所難免。


    麵對著這樣的局麵,第二信不由得輕點兩下太陽穴,露出困苦的神情。


    又一名大人拍案而起,他說道。


    “不管怎麽說,現下南方的昆蠻退卻,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如若此時不出手,往後這樣的機會怕是不多了!”


    聞言,另一人當即立起眉反駁道。


    “謬也!自甲子之難以來大晉何時有過好機會?那時那刻不是戰戰兢兢、韜光養晦?”


    他口中的甲子之難,即是五十年前東夏公卿以黃巾天軍的名義進攻長安,徹底摧毀大晉在關中的統治,致使其長達五十年流離失所困居南鄭的那場災難。


    “哼!”


    聽他這麽說,之前開口的大人不耐道。


    “這照你這麽說,我等便什麽都不要做了,幹脆等死算了!”


    “等死?你難道忘了先帝悼德皇帝教誨我們的要“等待時機,以圖後效”之言了?”


    聽他提起先帝,先前對線的那人明顯一滯,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接著回複了。


    見狀,又一個明顯是武官形象的人起身說道。


    “哎!諸位怎隻記得悼德皇帝謹小慎微、臨淵履薄了?卻全然忘了武定皇帝的一鼓作氣、奮不顧身了?!”


    說罷,他嘴角露出些許笑意。如果對方拋出了一個你無法反駁的人物,那就再拋出一個更加無法反駁的人物不就好了。


    果不其然,當這位推出武定皇帝後,那個先前提出悼德皇帝的大人當即啞口無言,變得同一開始拍案而起的那位大人一樣了。


    那名武官見狀,不易察覺的與先前那人對視一眼,露出一絲自得的微笑。


    隨後,他乘勝追擊,接著說道。


    “再說了,悼德皇帝那時的韜光養晦也是形勢所迫的不得已而為之。您方才也說過,先帝是要我們等待時機,而現在...”


    他笑了笑。


    “不就是最好的時機嗎?”


    話說到這,他不再多言,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用勝券在握的神色看著眾人。


    一時間,大殿上鴉雀無聲。但眾人也絕不是心服口服,不過是暫時的偃旗息鼓,他們一個個都低著頭不住的思索著該如何重新占領高地。


    這裏的氣氛似乎不太對了,或者說早就不對了。一開始大夥還能擺事實講道理,可到了最後就隻剩下逗嘴皮子,想著如何將對方駁倒了。


    經典討論到最後變成的抬杠。


    第二信恐怕也是察覺到了這一點,因此才一臉難受的一語不發的吧。


    不過說來他們抬杠倒也沒錯,因為雙方的觀點都已經說完了,這次出征的好處、壞處、同意的人為什麽同意,反對的人為什麽反對,大夥在擔憂什麽...這些早就已經說完了。


    眾人也都聽得耳朵起繭了心中明白了,所以剩下的也真的隻剩下該如何靠辯論將對方辯倒,讓對方同意自己的議題了。


    其實問題的真正所在是在場的大家雖然都身居高位不假,但奈何大晉的法理上沒有賦予在座的任何一位決定權。


    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拍板敲定最後就聽哪一方觀點的權利,這麽大的事也不可能像其他那些那樣少數服從多數,那未免也太草率了些,隻能是大家都同意起碼是八成同意才行,於是才有了現在的這種僵持不下的局麵。


    那麽有決定權的人現在在哪呢?巧了!那個人離內朝的眾人也不遠,就在他們頭頂的屋頂上打算像渡渡鳥一樣自由的飛翔呢!


    其實拋開範春還有一個,就是那位神秘兮兮的鮑載任常去拜訪的老丞相,但他深居簡出,而且也沒有丞相的實際官位了,所以這會丞相的位置也是空缺的。


    ‘或者說...內朝之製...本就會如此啊...’


    第二信聽著再度開始吵嚷的重任不住的想著,或許是因為周圍的聲音使他心煩意亂,也可能是過去戎馬生涯為他帶來的後遺症,他的手指一刻不停的按壓在太陽穴上。


    已經升任禦史大夫的鮑載任同第二信一樣,也沒有參與眾人的爭辯。


    一來他們這個身份的站出來說話容易讓人以為是站隊,讓事態愈演愈烈。二來他們這個身份也實在不適合參與到已經實際上是自己下屬們的眾人的爭辯中。


    但他不像是第二信那般滿臉的“痛苦”,或許是多年的宦海沉浮讓他鍛煉出了一副平心靜氣的功夫。此刻,麵對耳畔邊的吵擾,他也隻是靜靜朝主位的方向看去。


    隻是不知道的是,他看的究竟是範春的,還是丞相的。


    身旁一個年輕人悄悄側過身體朝鮑載任耳語,說是年輕人但他實際上也有三十多歲了,隻是說放在這裏,眾人之間他的的確確能算是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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