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肆月遲遲等不來出租車,也不願意回頭找餐廳幫忙,固執地低頭鼓搗從沒搞過的網約車app,手機還總是連不上網。


    她又冷又氣,貝齒狠狠咬著唇肉,咬得濕潤豐盈,難言的靡麗。


    來摘星苑吃飯的非富即貴,這會兒也差不多到了散場時間,陸續有騷包的跑車開出來,經過她的時候無一不停下搭訕。


    “小姐姐去哪啊,我送你。”


    又一輛瑪莎刹車,探出個錫紙燙的彩色腦袋。


    許肆月嫌棄地審視他兩眼,冷笑:“毛都沒長齊還學人出來撩,別礙你姑奶奶的眼。”


    相隔幾十米外,顧雪沉雙眼冷暗,無聲凝視她。


    錫紙燙挨了罵惱羞成怒,不等發作,後麵馬上就有其他車頂上來,開著敞篷揚聲調笑:“行不行啊兄弟,不行趕緊讓地方,別把人家細皮嫩肉的凍壞了。”


    許肆月以前養尊處優,到哪不是大小姐待遇,真沒受過這個,惡心得胃裏上下翻騰,差點把好不容易吃下去的粥吐出來。


    錫紙燙不甘示弱,居然要下車拖她行李,許肆月直接撥110。


    三個數字還沒摁完,錫紙燙就動手動腳上來搶,手指頭正要觸上許肆月的腕子時,一道厚重車鳴聲驟然響起,炸破黑夜。


    幾個人一凜,不約而同扭過頭,看見黑色賓利就停在對麵,駕駛座車窗緩緩降下,露出男人銳利深沉的一雙眼睛。


    許肆月胸口猛一縮。


    顧雪沉……他怎麽還沒走,特意等在這兒看她笑話的是吧!


    她當機立斷踹了錫紙燙一腳,指著賓利低喊:“自己照照鏡子,有他一根頭發帥嗎!他這樣的姑奶奶都看不上!趕緊滾!再敢廢話一句就公安局見!”


    礙於對麵男人不言不語的威壓,加上許肆月盛氣淩人,確實也不像個能隨便上手的,徘徊的跑車不想惹麻煩,相繼離開,空蕩街上隻剩下許肆月和車窗後的那道冰冷側臉。


    她不示弱,不道謝,甚至有點想撿個石頭丟過去。


    心裏顛來倒去的情緒猛烈翻滾,分不清是憤怒還是委屈。


    顧雪沉也根本沒下車,更沒有和她說話的意思。


    許肆月掛不住麵子,想吼他兩句發泄時,又一輛紮眼的酒紅跑車衝過來,到她跟前緊急停下。


    顧雪沉的忍耐到了底線,手背上隆起青筋,車門已然推出一條縫隙。


    街對麵的跑車裏卻下來一個女人,撲向許肆月。


    顧雪沉眉心微擰,眼尾下的一顆淡色淚痣像是血滴。


    他緩緩收回打開車門的手,靠回椅背上,胸膛微微起伏,自嘲地閉上眼。


    “肆月,你果然還在這兒!”


    許肆月被一把抱住,才反應過來這人是梁嫣。


    梁嫣把許肆月從頭到腳仔細看了一遍,眼底浮出一絲微妙的別扭:“你在英國吃仙丹了是吧,再美下去就要原地飛升了。”


    許肆月沒心情開玩笑:“你怎麽過來了?”


    梁嫣嗔怪:“我就知道你這邊狀況不對勁,想著來碰碰運氣,說不定能幫上忙,還好來了,不然你寧可拖著行李站路邊打車也不找我!”


    “走,”她拽著許肆月的手,“去我那睡,出什麽事了慢慢說。”


    梁嫣一下沒拉動,發覺異樣,順著許肆月的目光看過去,表情猝然一僵:“顧雪沉……”


    許肆月哼了聲:“別管他。”


    說完她朝賓利的方向努力擺出個窮凶極惡的表情,端莊坐進梁嫣車裏,等彼此的距離拉開十米以上,她才卸了力氣,略微側過頭,默默掃了眼漸遠的黑色車影。


    梁嫣一個人住在市中心一套三百多平米的觀景公寓,許肆月跟著她走進去,終於有了物是人非的真實感。


    過去梁嫣家境不如她,總跟在她後麵打轉,要她罩著,現在卻能反過來幫她了。


    許肆月環顧四周,挺欣慰的,但也勾出了更多酸苦。


    人人都有家,她沒了。


    她必須忍住,不能現在殺回許家手撕許丞和他那個小老婆,當麵互掐她不怕,她怕的是鬧出大事,錯過拍賣會,弄丟媽媽的畫。


    梁嫣給她倒水,著急問:“肆月,到底怎麽了,叔叔呢?還有……顧雪沉,他為什麽會在那,是不是還記恨你,聽說你回國了要找你麻煩?”


    也許是小姐妹的眼神太關切,許肆月笑了聲,疲憊地蹲下身抱住膝蓋,把這一晚上的破事都說了。


    過了許久,她聽見梁嫣有些走調的聲音:“你說,顧雪沉要娶你。”


    許肆月拍地板:“是,你沒聽錯,變態吧?他就是想拿婚姻折磨我,真要多了張結婚證,他家暴我都不算刑事案件!”


    “騙他感情是我的錯,但也不至於這麽絕的報複我吧?”


    “我就算是死,從樓上跳下去,我也不可能嫁給他!”


    梁嫣又輕顫似的念了一遍:“怎麽可能是他娶你,他就這麽放不下……”


    許肆月沒聽清梁嫣說什麽,她想起正事,抹了抹眼角的潮氣,拉開行李箱把裝手表的盒子取出來:“基本全新的,折價不多,不會讓你吃虧。”


    梁嫣恍了下神,垂眸露出淺笑:“我給你拿錢,不用這些東西,你自己留著戴吧,真要出手的話以後就很難再買了。”


    許肆月抿了抿唇,指尖被盒子硌得發白。


    梁嫣溫柔地歪頭,拍拍她:“放心,那些錢肯定夠把畫拍下的。”


    許肆月把盒子硬塞給她,艱澀地舒了口氣,頭轉向落地窗,小聲問:“顧雪沉現在……究竟是做什麽的,變化這麽大,他是去搶銀行了麽。”


    梁嫣頓了頓:“你知不知道深藍科技。”


    “……知道一點,”許肆月皺眉,“做語音助手,人工智能,去年我在英國看過一場國際性的機器人比賽,最後贏家也是它。”


    梁嫣深吸口氣:“深藍科技,就是顧雪沉一手創立的。”


    當天晚上,許肆月習慣性失眠,忍著頭疼點開百度,搜索了深藍科技的資料,跳出來的種種都夠傳奇,尤其掌權人顧雪沉的詞條後麵,關聯著一堆不太正經的八卦。


    不是關注他的私人感情,就是拿他僅有的幾張偷拍照去跟男明星們比美,還場場不輸。


    許肆月看得煩躁,把注意力放回深藍科技上。


    公司創立於三年多以前,靠著老板兼首席工程師顧雪沉的個人能力,從零開始,極短時間占據智能語音助手的市場,拿下各大知名手機及電器廠商的合作,完全顛覆了過去同類產品的機械生硬。


    以這個為基點,深藍科技正式突進人工智能領域,如今主力機器人的開發,無論技術或是實力,都已成為行內領軍,目前市值穩超百億,仍在繼續攀升,被媒體奉為難以複製的神話。


    明城這個擁擠狹小的上流圈子裏,顧雪沉是真正讓人垂涎的新貴。


    許肆月扣住手機,說不清心裏什麽滋味。


    三年前,顧雪沉大學還沒畢業,她知道他是天才級別的學霸,專業方麵厲害得不行,也極有商業頭腦,但沒想過能到這種程度。


    到這一刻許肆月才意識到,她對顧雪沉的了解實在太少了,隻記得人家嘴唇什麽觸感腰有多好抱,其他一概不知。


    能這麽玩兒命搞事業的男人,對糟蹋他感情的仇人當然不會手軟。


    許肆月扯被子蒙住頭,熬到快淩晨終於睡著,結果夢見了少年時的顧雪沉,他五官俊麗,眸光深沉,紅著眼眶問她:“許肆月,你有心麽?你知不知道什麽是疼。”


    等驚醒過來,許肆月滿身都是汗,生無可戀地盯著屋頂,隱約有種恐怖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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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踢到鐵板了……


    這次搞不好真的要完。


    梁嫣家是慈善拍賣的受邀方之一,多弄來一張邀請函輕而易舉。


    這種拍賣會向來是大小姐們的歡樂場,許肆月知道現場會有不少熟麵孔,特意提前三個小時準備,力求妝容完美無缺。


    她穿的還是昨天那條連衣裙,就算心裏再難接受,這也是她唯一一條拿得出手的當季新款。


    臨出門前,她給自己塗上了氣場兩米八的烈焰紅唇。


    頭可斷,陣腳不能亂。


    晚上七點,許肆月坐梁嫣的車到達歌劇院門口,這裏早已清了場,沒有普通觀眾,大廳的方向燈光華美,視野裏盡是交錯的限量豪車和定製禮服。


    許肆月下意識攥緊手包。


    她曾經最得心應手的場合,現在卻隻覺得抗拒。


    梁嫣柔聲解釋:“今晚排場大,還有不少女明星,都是往前湊著想攀上權貴的,我還聽說……”


    她看著許肆月:“顧雪沉也在受邀名單裏,可惜他從來不愛這種熱鬧,不會來,那些眼高於頂的大小姐就像見不著愛豆的粉絲似的,早在為這個哭天搶地了。”


    許肆月擰眉:“你怎麽又提他。”


    梁嫣親昵地抱住她的肩:“肆月,我是看你心亂想勸勸你,顧雪沉搶手著呢,我想過了,他昨晚說那些,多半就是故意嚇唬你發泄一下積怨,以他現在的位置,婚姻有多少價值你懂的,怎麽可能拿來當報複的手段,對吧。”


    許肆月聽到顧雪沉仨字就頭疼,傲嬌地抬抬下巴:“最好是這樣。”


    梁嫣笑了:“那你先進去,楊瑜她們都到了,我跟長輩們打過招呼就去找你。”


    進入歌劇院,外麵是圓形會客廳,再往裏才是拍賣會場地,許肆月握著包的手指一直很用力,纖薄脊背挺得筆直,對周圍打量她的目光視而不見,紅唇繃著,心裏不停碎碎念。


    姑奶奶氣場不倒,永遠是名媛頂流。


    姑奶奶當年叱吒風雲的時候爾等都是渣渣。


    會客廳順應慈善的名號,布置成低調簡單的酒會,但並不影響女人們爭豔,許肆月遠遠看見一對鋥亮的鑽石耳環,是她過去的小姐妹之一楊瑜。


    楊瑜旁邊三五成堆的也是她的熟人,當年經常跟她玩在一起,她慷慨愛買單,家世又最好,自然是姐妹圈c位。


    許肆月稍微放鬆了一點,徑直朝她們過去,然而還沒到跟前,就聽見楊瑜並不遮掩的冷笑聲。


    “你們說,她到底回國幹嘛?自取其辱嗎?該不會還指望著繼續當作威作福的小公主吧。”


    “小公主是肯定沒指望了,喪家之犬倒差不多,不是都說許丞把她賣了嗎?不知道是賣給哪個猥瑣爺爺當小情兒。”


    “想起她以前那種趾高氣昂的樣子就討厭,活該摔到泥裏。”


    楊瑜得到附和,滿意地哼了哼:“她媽不過是個三流畫畫的,全靠著死得早才有點虛名,當初我花錢買下那副畫,就是為了等機會給她難堪,今天正好趕上了,隻是不知道賣身當了小情兒的許大小姐包裏剩下幾塊錢,還敢不敢來——”


    許肆月站在三米開外,麵無表情地盯著楊瑜。


    她緩緩舒出一口氣,從手包裏捏出個小盒子,打開盒蓋,倒出一顆很小的糖,矜持地放進唇間。


    柚子的酸甜味立刻填滿口腔,衝淡了嘴裏原本的苦澀。


    楊瑜說得正興起,臉上露出最得意的笑,許肆月舌尖勾了勾,剛好把糖咽下去。


    冷靜完了,沒用。


    下一秒,許肆月果斷從旁邊桌上端起一杯白蘭地,邁開細長雙腿,高跟鞋在地麵上鏗鏘作響,幾步就逼到楊瑜身側。


    她利落伸出手,扯過楊瑜的肩膀,把酒杯舉高,照著她腦袋直接澆下去。


    “我不光敢來,”許肆月挑起唇角,弧度明豔又傲倨,“我還敢當麵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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