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這艘船上有很多人去過俱樂部嗎?嚴諶說,不多,那地方容易讓人傾家蕩產。


    鬱臻隱隱擔憂道,去了付不起錢怎麽辦?嚴諶說,跟他去倒是不用擔心錢的問題。


    嘖,好像被誤會了什麽。鬱臻摸摸自己的臉,大概是長得不夠有錢。


    他補問了一句:合法嗎?嚴諶笑而不答。


    難道,葉映庭是被人騙去了銷金窩,滯留在外了?


    鬱臻積累過分辨一個人是否撒謊的知識與經驗,人類的行為特徵被歸類後,要識破謊言並非難事;嚴諶沒有騙他,隻是不想告訴他全部。


    去不去,成了困擾他這一整晚的問題。


    理智上,他趨於規避風險,不要摻合到來路不明的事件裏去;情感上,他認為自己不是為輕鬆旅行而來,他想要解決心中的困惑。


    一踟躕,時間便迅速邁入午夜。


    白天睡足時間,晚上不困,鬱臻發呆到淩晨1點45分,門鈴響了。


    外麵站著一名服務生,手捧包裝盒,笑得靦腆:「您好,這是嚴先生為您準備的禮物。」


    鬱臻沒有第一時間接住,而是警惕問:「裏麵是什麽?」


    服務生頭回遇上如此不解風情的客人,艱難笑道:「這……我也不知道,一定是需要您親手打開的東西。」


    鬱臻說了句謝謝,接過盒子,重新關上門。


    客廳暖色的燈光下,鬱臻慎重地拆開禮盒;裏麵是衣服,一整套,吊牌價格十分駭人。


    說實在的,他有點頭皮發麻,有個和「小白臉」相似的名詞叫什麽來著?用來指代被男人掌控以象徵權力的無自由附屬品,好像和鳥類有關……


    金絲雀!


    天啊,這誤會大了。


    逢場作戲,鬱臻安慰自己,逢場作戲而已,嗬嗬。


    包裹衣服的軟紙上麵放著一張嚴諶手寫的小卡片:


    【絕沒有認為你衣服不好看的意思,但俱樂部有著裝要求,希望不會冒犯到你】


    鬱臻心說,已經冒犯到了。


    衣服不比裝飾和實用物品,是要測量尺碼和把握對方喜好後,才能挑選出來的禮物;他和嚴諶的熟識度遠不到互送衣服的程度。


    鬱臻將幾件衣物平鋪在沙發上,沉默。


    ……嚴諶品味還真不錯。


    他摸著襯衣胸前的一顆銀扣子,若有所思。


    鬱臻依照約定的時間,迎著午夜凜冽的海風,來到甲板與嚴諶見麵。


    嚴諶很準時,牽著奧汀在不遠處等他;嚴諶身旁站了五六個戴耳麥的工作人員——因為他們身著統一的黑色西裝。


    他意外的是,艾莉卡也在,她穿著一字肩的黑裙子,細高跟涼鞋,亭亭玉立地站在另一堆人裏。


    甲板上不止一隊人,甚至可以說,非常熱鬧。


    艾莉卡的周圍是同樣神色木然,佩戴耳麥的年輕人,他們圍繞的對象是名兩鬢霜白的中年男子。


    鬱臻搞不清狀況,遲疑地走向嚴諶。


    嚴諶未對他換上新衣服的效果做出評價,不過從上翹的嘴角看,心情應當很愉悅。


    夜晚的奧汀不如白天精力充沛,吐著舌頭乖順地望著他,鬱臻上前摸了摸它的頭。


    「還可以帶狗?」


    「它喜歡看熱鬧。」嚴諶盯著艾莉卡的方向,為他介紹道,「那邊是跟我們一路的梁先生,他要是跟你說話,我建議你別理他。」


    他一來,那邊的一行人率先動身,原來所有人都在等他。


    鬱臻趴在欄杆邊,看他們離開郵輪,上了一艘白色三層遊艇。


    他歪頭看嚴諶,疑惑道:「俱樂部不是在船上?」


    「在,不過是一艘你沒見過的船。」嚴諶朝他伸出手,「走吧。」


    船尾拖出一條似雪白冰層的寬闊浪跡,巨型郵輪在海麵漸行漸遠,微茫的燈光隱於迷霧中湮滅縮小成一粒星光。


    感到背後有人靠近,鬱臻回神轉過身——


    嚴諶端了兩杯起泡酒,還沒遞過來,他就說:「我不喝酒。」


    對方執著地遞到他手邊,道: 「一點點。」


    鬱臻接下酒杯,低聲道:「我不想喝,我隻想吃糖。」


    嚴諶懷疑自己聽錯了,確認道:「糖?」


    鬱臻忙不迭地點頭,「巧克力也可以。」


    「酒是梁先生送的,不喝的話他會為難你。」嚴諶側過肩,讓他看自己身後的場景——


    梁先生坐在圓桌邊,左右立著兩名高大的男人,手裏搖晃著窄細的香檳酒杯,艾莉卡正在他耳邊小聲說話。


    「他又沒看我……」鬱臻用同等微弱的聲量道,他在旁人看不見的角度,拉扯嚴諶的袖子,「你幫我找到糖,我就喝。」


    他細聲細氣說話時,聲音是軟的,略帶黏稠感;於是嚴諶如他預想中的一般,無奈地同意了。


    待嚴諶一走,鬱臻背過身麵朝大海,無聲無息地把酒倒了。


    「沒有糖,隻有巧克力。」嚴諶的聲音再次響起。


    鬱臻轉回來,空酒杯放進嚴諶手裏,從小托盤裏拿了兩塊巧克力,心滿意足地笑道:「謝謝。」


    他的手指一鬆,巧克力落到腳邊,身體一個不穩往欄杆倒去——


    船在搖?還是海嘯?他扶著冰冷的欄杆,視線昏花,下方的海麵風平浪靜,近處嚴諶站得筆直。


    隻有他站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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