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香、焚紙,陳星瑜學著師父的樣子,念出請求神靈原諒打擾的符文。


    接著,他拿起墨筆,毫不猶豫地在符紙上,畫出土地的麵具。


    最後一筆勾畫完成的時候,微風帶著細雨,從天井中直撲過來,淋了他一身。


    他將符紙貼於額頭,憑著記憶重複出老儺師的動作,又將雙手按在堂屋的立柱之上。


    清風裹挾著細雨,在他的身前盤旋,心跳猛然加速,血液的快速流動,讓他的眼前陣陣發白。


    耀眼的白光之中,指尖似乎伸出了無數的觸手,從立柱連接土地。


    門外的一草一木都呈現在眼前。


    那感覺很玄妙,明明有那麽多的東西,根本看都看不過來,心中卻似乎對此十分熟悉,一草一木,甚至一塊小小的石頭,此刻他都能分辨,也都能說出它應當在的地點。


    細細的低語傳來,似乎是那些草木石塊,正在與他溝通。


    陳星瑜集中精力,讓腦海中浮現出秦安平的臉。


    驀地,仿佛電光一閃,老人痛苦的麵孔出現在眼前,四周是山林樹木,地上的岩石告訴他,那是毗仙村後山,老人是自己不小心滑倒的,除了腳踝扭傷,其他都還好。


    陳星瑜點了點頭,正準備撤回意識,突然,一陣黑霧吸引了他的視線。


    那霧濃稠如同實質,緊緊圍繞著一個白色的身影。


    那身影是那樣的熟悉,衣袂飄飄間,隱約露出那張讓他難以忘懷的臉。


    陳星瑜一愣,待要上前看得更清楚時,黑霧似乎發現了他的存在,一股霧氣如靈蛇出洞般,快速衝到他的麵前,瞬間便將他包裹了起來。


    寒冷如影隨行,刻骨的冷滲入肌膚,幾乎把他凍僵。


    而遠方漆黑霧氣之中,一雙血紅的眼睛緩緩轉動,對上了他的目光。


    視線變得扭曲,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在咆哮,尖銳的痛感直直刺入腦海,帶來仿佛無止盡的痛苦。


    下一個剎那,陳星瑜猛地被拋出了幻境。


    紙符從額頭脫落,呼地一聲燒了起來,在陳星瑜的顫抖中化為灰燼。


    少年整張臉都沒有了血色,幻境中惡魔的雙眼似乎還在不遠處死死盯著他,他顫抖著手,嘔出一口鮮血。


    「你這是怎麽了?」木念晴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草藥筐落地的聲音傳來,木念晴一把抓過陳星瑜,微微一怔。


    少年的臉龐上尚有淺淺的幻象,那是一張溝壑縱橫的土地公的老臉,此刻正牢牢蓋在少年的麵上。


    木念晴忙放下少年,拈了三根線香點起,連連作揖:「土地大人有大量,小孩子不懂事有所冒犯,念晴一定和他一起勤加供奉,望土地公原諒。」


    她足足念了一刻鍾,陳星瑜的臉才緩緩恢復了正常。


    木念晴終於鬆了一口氣,卻是忍不住又劇烈咳嗽了一陣,直咳得嘴角都溢出了血跡。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她抹了把嘴角,一巴掌拍向少年的後腦:「你又作什麽妖?」


    陳星瑜此刻才緩過氣來,艱難道:「秦師傅摔了,在後山……」


    「摔了就摔了,需要你私自請神上身去找他嗎?」木念晴沒好氣地又揚起了手。


    女人的目光落在少年的嘴角上,玉白的臉頰便,殘留的血跡特別顯眼。


    她恨恨地盯了兩眼,高抬的手又緩緩放了下來。


    「懶得跟你這沒見識的小孩計較。」她撿起自己方才帶回來的草藥筐,往房間裏一扔,拎了把砍刀便往外走。


    「仙姑等等我!」陳星瑜揉了揉抽痛的胸口,踉蹌著跟出了門。


    木念晴「嘖」了一聲,卻沒有說什麽。


    兩人一路向著後山走去,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木念晴卻像是能夠夜視一般,走得飛快。


    陳星瑜一路氣喘籲籲地跟在後麵,幾次差點跟丟,但依然咬牙堅持著。


    到了山路大拐彎的地方,木念晴嘆了口氣,停下了腳步。


    少年從遠遠的後方跟了上來,白著臉喘氣。


    「你也真是……」木念晴搖了搖頭,轉身看看眼前的山崖。


    「這死老頭子,肯定是去挖何首烏了,誰要承他的情!」她一邊低聲念叨著,一邊從懷裏掏出個火摺子,又撅了根小黃楊的樹枝,在身旁的崖壁上點了幾點。


    「這段崖高有百多尺,」木念晴在崖壁上畫出整座懸崖的示意圖,「大的落腳點隻有幾個,小的根據你自己的情況來找。」


    她說完丟了樹枝,將火摺子放入一個半透明的薄瓷套筒中權當照明,一抬手已經攀上了崖壁。


    陳星瑜抬頭看她。


    木念晴雖然病著,攀岩的動作卻很利落,上崖的時候有一種特別的韻律和美感,陳星瑜微微皺了皺眉頭,這種動作,他似乎在哪裏見過。


    「愣著做什麽?」女人的聲音從上方傳來,「跟上,要不就老實待在這裏,等我下來。」


    陳星瑜忙挽了袖子上崖,木念晴身高和他差不多,方才的幾步踏在哪裏,他已經記在了心裏,此刻復刻出來,分毫不差。


    「呿,」上方木念晴哼了一聲,「曲連吉那個老傢夥,今天又讓你們自己去看了?」


    「嗯,」陳星瑜小心地跨過一處山岩,黑暗中,他雖然能復刻木念晴的動作,但隻能靠腳尖的觸感去判斷是否踩對了位置,十分艱難,「我明白他的用意,天梯崖就那麽一個,與其在上麵瞎爬,不如先把整個崖麵的情況都弄清楚,真正上崖的時候,會更安全,畢竟,我們這些新人笨手笨腳的,多半要摔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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