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台區的全身儀容鏡前,尹東涵正了正白領結,離遠鏡子看了個遍被黑燕尾服包裹著的自己的全身,一如之前。


    ……一如之前嗎?


    「my prince,you are synonymous with radiant elegance and refinement.」


    他還能記起試衣時,楊舷圍在他身邊故作刻意地誇他,用的都是那些當時不明所以現在後知後覺的措辭。


    「my prince, i feel my heart surrender。」


    你的心當時就對我臣服了嗎?但我現在好像如夢初醒地把你丟了……


    他再湊近一些,最後一次審視自己:向後梳起的頭髮,每根碎發的位置都留有精心設計過的痕跡;化著提氣色的妝容的臉,眼窩眼眶的陰影高光襯得他鼻樑高挺到有了點混血的味道


    尹東涵想對鏡中的自己笑笑,但生扯著嘴角笑不出來。


    這番樣子,我自己都覺得陌生吧。


    國內正是七天的國慶長假,楊舷回了自己家。陪楊舶寫作業、練琴、等尹東涵的消息…渾渾噩噩過了七天。


    返校的前一天晚上——


    楊舷坐在床頭擦琴油,一刻也閑不下來的楊舶在床上百無聊賴地滾來滾去。


    原木色琴身上了油,在不亮的青白色燈光下也熠熠閃閃,像是收藏家手中敝帚自珍的老物件,沒過多長時間便會在它執著的主人手中煥發新生一次。


    楊舷隨手撥下g弦,它依舊緊緻,俏皮地響了一聲,以作為對它主人的回應。


    「哥,」楊舶捲起被子滾過來,但床小,他不巧踢了楊舷一腳:「我幹哥呢?這假期我都沒見著他,你倆不出去玩嗎?」


    不想再被踢了。楊舷端著琴到椅子上坐,他擰好琴油,等著麵板上光贈贈的油晾幹:「他在波蘭,在比肖賽。」


    「你咋不和他一起去?」楊舶趴在床上,撐著個小臉歪向楊舷,童言無忌地問著:「他不幹什麽都要帶著你嗎?」


    楊舷趁著背身放琴管理著自己的表情。在小孩麵前萬不能表露出來什麽,他知道,也坦然接受了自己註定會是某種少數。


    但楊舶不能。


    「肖賽是比鋼琴的,我去能幹啥?」


    「給他加油打氣。」


    「沒錢出國。」楊舷拉好琴盒拉鏈,給楊舶頭朝枕頭扭了個個:「睡覺。」


    不覺間,尹東涵到華沙已經兩周了,他漸漸適應了這裏,陰晴不定陰冷多雨的天氣,也適應了一輪二輪三輪正賽之後次第減少的和他站在一起的華人選手。


    他是來自世界各地十二位入圍決賽者之一——mr.donghan yin china。


    選琴試音結束後,他坐上回酒店的車。


    此時的天陰沉下來了,遠處起了霧,將樓宇路燈全然蒙進潮濕的氛圍中,一擰就會滴出水一樣。


    快下雨了。


    尹東涵搖下車窗,讓濕潤的風鑽進車,歇在發上、肩上、膝上。尹東涵習慣挽起半截袖子,裸露的手臂上有了冰涼之感,他便放下了袖子。


    「東涵,你還是選了那架九尺的法奇奧裏f2a78嗎?」


    dr.關怕尹東涵吹猛了風,越過他把車窗向上搖了搖:「你還和技師說了幾句?我還怕你語言不通呢,現在都無障礙交流了。」


    「假期剛考的雅思,8.5。」尹東涵含笑不露:「技師說施坦威遮錯,因為音色厚重,但法奇奧裏能更輕盈一點…我其實也想迷信一下,沾沾『冠軍之琴』的光。」


    dr.關笑笑,輕撫尹東涵的頭,笑他看似成熟穩重的學生心裏還住著天真純良的小男孩:


    「冠不冠軍的到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今天回去洗個澡,好好休息,明天正常發揮就行。明天比完賽之後呢,咱們也不用著急回去,我帶你去看看聖十字大教堂、薩斯基花園、皇家城堡…或者你還有什麽特別想去的地方?」


    「我對這也不熟悉。」尹東涵淡淡道,還是一副別有心事的樣子。


    楊舷那邊還是沒有一點動靜,這始終牽著他的心,揮之不去。


    這番不聞不問就像是自己奮戰了三個回合,孤立無援


    他都不清楚他這種滿是「雜念」的腦子是怎麽支持著他比完了三輪正賽再順利殺進決賽的。


    肖賽決賽那天,正好是他十八歲的生日。他不想把十七歲的遺憾平移到十八歲,但他情場無知,無計可施。


    「對了東涵,你是不是快過生日了?」dr.關翻了翻日曆,比尹東涵還要激動似的:「就是明天!十八歲生日趕上肖賽決賽,這是個多難得的巧合啊!」


    尹東涵抬一抬眼,也隨之一驚。


    他知道明天是決賽,知道明天是他十八歲的生日,卻忘了將這兩件能在他一生中排進前幾的重要事情疊合到一起。


    「你的十八歲都是蕭邦陪你見證的。」dr.關拍拍尹東涵的肩:「你明天一定會一切順利,因為你本來就是為藝術而生的。」


    是日夜——


    窗外的雨在尹東涵回酒店後就變得傾盆。他在房間的琴上最後排演著明天的那首協作曲。


    雨點打著窗欞,劈裏啪啦的,忘乎所以,似是刻意地要將尹東涵的視線往這邊吸引。


    尹東涵擔心會有雨潲進來,起身去關了窗。


    他剛洗過澡,睡衣外披著件外套,站在窗邊還是能感覺到涼。


    落地窗外是維斯瓦河,破碎的河麵將周圍街道的燈光斬截成有長度的線段。它們被藏在厚重的雨幕後,像年代久遠的dv,已經失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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