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舅媽真不是貪圖你什麽,本來我們是不打算來的,但是看到你現在這麽有能力,就還是希望你能幫就幫幫我們。你也不想傳出去,讓別人以為你是什麽不念舊情的人吧?」


    宋知伸手抓住了顧琰清隱隱顫抖的手,雙眼通紅地瞪著對麵兩人,「真的是笑死人了!你兒子想留學關顧哥什麽事?他又不管顧哥叫爹,顧哥憑什麽給他出這個錢?真是虧你們說得出來,你們連大學都沒供顧哥讀,現在卻想讓他出錢送你們兒子去留學?這世界上哪有這麽好的事!?你們是把人當傻子嗎?!」


    另一桌的嵐姐幾人簡直想給宋知鼓掌,沒錯沒錯,就該這麽懟!聽得他們都快氣死了!


    什麽人啊這是?!


    「一百萬??你們花在他身上的錢,有十萬沒有?」宋知似乎拚盡了全身的力氣,前所未有的疾言厲色,「我告訴你們!這個錢就算我們有,也絕對不會給你們!因為你們不配!!!」


    顧琰清偏過頭,怔怔地盯著宋知。從來脾氣軟和的人,因為他氣得渾身毛都炸了,身體微微輕顫,眼角沒出息地掛著淚,看上去比他還難過。


    刺痛麻木的心似乎慢慢被熨平展了,顧琰清眼裏傾瀉出對宋知的無可奈何。


    「我們走!」宋知放完話便拉著顧琰清轉身,沒有給周建軍夫婦繼續糾纏的機會。


    周建軍夫婦倆氣得肝疼,隻能眼睜睜看著人走遠。


    第74章


    兩人回到了酒店。


    房門關上後,一切似乎都被隔絕在外。


    顧琰清雙手環著宋知的腰,頭靠在他肩上靜默不語。


    宋知仿佛能感受到他心中沉甸甸的憂傷,抬起手輕輕順了順他的後腦勺。


    他不知道該怎麽去安慰顧琰清,似乎所有的語言在此刻都略顯蒼白。


    靜默了許久之後,顧琰清輕輕開口:「可笑嗎?這就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僅剩的家人……」


    「你知道嗎?我以前恨過。」


    「我恨我父母,為什麽要走得這麽早,為什麽要留我一個人?」


    「如果不是他們,我怎麽會過上這種寄人籬下的日子?」


    周建軍和楊秋菊是一對十分溺愛孩子的父母,但他們所有的愛都是對著唯一的寶貝兒子周樂嘉的。


    即使顧琰清是他們的親外甥,也別想得到一分溫情。


    顧琰清時常像個透明人一樣,看著那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畫麵,沒有辦法控製地不去想,如果自己的父母還在的話,那他應該也是一個幸福的孩子吧?


    再加上楊秋菊脾氣上來時,總喜歡咒罵埋怨他的親生父母,撒手人寰什麽都不管了,把顧琰清這麽個拖油瓶留下來拖累他們。


    內心的痛苦無法排遣時,顧琰清也這麽想過——是啊,為什麽要留他一個人?讓他這麽悲慘地遭人嫌棄……


    「我也恨我自己,為什麽要活著,為什麽不去死?為什麽要拖累別人?」


    楊秋菊連死去的人都咒罵,又怎麽會放過顧琰清。對著小小年紀的孩子,用戾氣滿滿的尖銳嗓音嗬斥他「怎麽不去死」這種事,發生過不止一兩次。


    讓顧琰清恍惚中都生出一種自己該死的錯覺。


    雖然那隻是楊秋菊脾氣上來時說的渾話,並不是真心之語,但對當時年紀尚小的顧琰清造成的傷害卻是不可磨滅的。


    宋知的心像是被刀割一般,緊緊地圈住了顧琰清,手指陷入了柔軟的衣物中。


    「我曾經很聽話,什麽家務都幫忙做,拚命努力學習,周樂嘉可以撒嬌向父母要零花錢,放學之後出去跟同學一起瘋玩,我卻從來沒有過。我知道我隻是一個外人,舅舅舅媽不像疼愛他們的孩子一樣疼愛我,很正常。所以我努力表現,從來不違逆他們,成績次次拿第一,我以為隻要我表現得夠好,他們就會喜歡我一點。」


    但還是沒用。


    所有的努力,在血緣關係麵前,都一無是處。


    哪怕他已經優秀到成了鄰居口中的「別人家孩子」,在舅舅舅媽眼裏還是不如隻知道吃喝玩樂、成績爛得像屎一樣的周樂嘉。


    因為舅舅訓斥周樂嘉時無意中說過一句「你跟你哥學學,你看看他的成績再看看你的」,導致周樂嘉記恨上了他。


    他偷偷將他的書本和作業撕得粉碎,然而就算舅舅舅媽知道了這件事,也隻是口頭上責罵了他幾句。


    周樂嘉氣性大,在家裏摔摔打打大吵大鬧,責怪他們為了一個外人罵他,然後氣得離家出走。


    顧琰清聽到舅媽在數落舅舅,不該拿周樂嘉跟別人對比,舅舅也在反思自己做得不對,傷了兒子的自尊心。


    兩個人把兒子哄了回來,舅舅再沒說過讓周樂嘉學學顧琰清的話,三個人還是和睦的一家子。


    從那個時候起,顧琰清就知道,不管他做什麽都是沒用的。


    因為他不是舅舅舅媽的孩子,他的優秀毫無用處。


    他永遠也沒有辦法成為這個家的一份子。


    「你能懂嗎,當你拚命討好一個人的時候,無論做什麽都無法得到丁點回應,你就會開始懷疑自己——『我是不是真的這麽不討人喜歡』?」


    「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裏。不管是在家還是在學校,都沒有人喜歡我。沒有人願意跟我做朋友……我在怎麽做才能避免被欺負這件事上,絞盡了腦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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