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身份證,隻好拿著學生證買了去海城的票。


    那是淩羽第一次坐火車,搖搖晃晃的鐵皮箱子,裏麵的氣味奇怪,到處擠的都是人。她買的站票,隻能抓著火車座椅,中途又感覺腳尖踢到一團軟乎乎的東西,淩羽低頭一看,竟是座位下麵蜷縮著睡著的人的小腿肚。


    下了車,她繞著海城火車站找了一圈,才從一個賣報紙的玻璃亭裏看見公用電話。


    她交給攤主五毛錢,攤開掌心一看,原子筆寫的字跡被汗浸得有點花,最後一個數字模糊不清。


    淩羽就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輪流試,聽到聲音不像就立刻掛死,打到第七個的時候,有人在電話裏喂喂了兩聲。


    她說你是誰?


    淩羽一聽見她聲音,眼睛瞬間變得滾燙,她沒忍住抽噎了兩下,說,快你來接我,我現在就在海城火車站,這邊有個賣報紙的玻璃亭。


    對麵不說話了。


    淩羽將手指放在嘴巴裏死死咬住,為了不讓自己再發出哭腔。她覺得有點丟人,可是眼淚就是不受控製地往手背上砸。


    她問:「你自己一個人?」


    淩羽咬著手指不說話。


    「你在那等著,別動。」


    淩羽點頭,又想著她聽不見,連忙「嗯嗯」了兩聲。


    過了不到半小時,有兩個穿著警察製服的叔叔過來了,問了她的名字,又說帶她去一個地方。


    淩羽不動,她麵色固執:「我要等我媽媽。」


    「你媽媽是不是叫王金玲?是你媽媽讓我們來接你的。」警察叔叔看著很和藹。


    對方說出了媽媽的名字,她便跟著他們回了警察局,裏麵的人都很好,給她水喝,還把風扇拿到她麵前讓她吹。


    她等了一下午,終於等到了一個婦女出現在門口。


    是姑媽。


    姑媽給警察鞠躬道謝,又帶著她坐火車回去,一路上沒有交流,隻是快到家的時候,姑媽說了一句話:「她有她的難處,等你有本事了,自己再來找她。」


    淩羽那年十四歲。


    之後她斷斷續續從街坊鄰居裏聽說了王金玲的一些片段。她東聽一耳朵,西聽一嘴,稀稀拉拉也能拚湊起來對方真假不定的生活。


    前麵賣羊肉湯的大姨給別人說王金玲回海城開理髮店了。大姨語氣帶著鄙夷,嚷嚷道,以前是大學生又怎麽樣,還不是一樣幹這營生。後麵賣魚的二姐趕緊讓她小聲點,說哪有的事兒,人家改嫁給一個姓陳的老闆,現在正當闊太太呢。


    偶爾,姑媽會對她提一嘴,說海城那邊給她寄過來了一點學費。淩羽的回答每次都一樣,她說你和姑父存著就可以,除此之外,其餘時間姑媽從來不提王金玲,淩羽也從來不問。


    淩羽很少問他們要錢,店裏不忙的時候,她就去找點別的活兒幹——


    刷碗,端盤子,發傳單或者當理髮店學徒工,她也去過很多城市,隻是在上大學之前,再沒去過海城。


    淩羽在三號線上睡著了,睜眼時才發現已經坐過好幾站。等她再坐回原站點上來,已經快十點半。


    她走了一段路才找到地方,再三確認,橡樹莊園竟然是一個別墅區,而進門需要刷卡。


    二十分鍾過去,隻有一輛車從裏麵出來,沒有碰到進出的行人。


    看樣子,一般情況下外人無法輕易進去,認識到這一點,淩羽反而鬆了一口氣。


    大門旁邊有一個沒人的站崗台,她索性屈膝坐在傘下麵,將臉頰貼近懷中的背包,隔著布料的最內層,是那張銀行卡。


    腦袋放空了一會兒,淩羽準備打道回府。


    正當她剛起身,有一輛計程車從拐角處出現,臨到門口時,又緩緩停下。


    淩羽將衣服和表情一齊整理好之後,看到一個高個子男生從車後座彎腰下來。


    他肩寬腿長,背著斜挎包,步伐邁得很快,走到旁邊的人行側門後,手腕往上輕抬,隨即「滴」了一聲,雕花鏤空的複式電動門便徐徐打開。


    上午的陽光熾熱,他手腕上的石英錶盤折了光,電光火石間,淩羽下意識地向他的右耳側看去。


    雖然戴的不是同一塊表,但是男生耳後耳骨處,盤旋著一絲銀色細光。


    她當機立斷,立刻小跑起來。


    在電動門還有半個人的空隙時,淩羽硬是擠了過去,隻不過背包一角最後夾在了門縫中,她用力拽了出來,電動門發出「咣當」一聲響。


    旁邊值班室的保安比淩羽的反應更快,他「唰」一下拉開窗,盯著淩羽:「幹什麽的?是這兒的住戶嗎?」


    陳準距離他們兩步遠,聽到後麵的動靜,停住腳步回看了一下。


    「不是,」淩羽掛著坦然的笑,朝前麵人揚了揚下巴,「我跟他一起進來的。」


    保安的視線在他倆中間遊移。


    「你走慢點等等我,」淩羽走到陳準身邊,低頭擺動自己的背包,口吻熟稔,「剛才那個門夾到我的包了。」


    陳準盯著她看。


    淩羽終於知道那種微妙感在哪裏了。


    他明明有一副柔和的輪廓,包括眼尾折起的弧度和唇角微抿的形狀,但他的眼神很涼,目光落到身上,有種被審視的不自在感。


    「走吧?」她朝他說道,語氣像是在徵求他的意見。


    陳準不同她講話,隻收回了目光,自顧自往前走。淩羽跟在他身後,兩人一起共行了一段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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