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聽她疑問,他便盡量將驗屍辦法講得通俗易懂。


    「是這樣的。


    仵作有一套專門的流程來勘驗傷損是生前還是死後所致。


    先以特定方法對骨頭進行熏蒸,然後在平明處,以紅油傘遮蔽驗看。


    骨殖折斷之處若有血暈色,便是生前受傷。


    這個紅色紋蔭,就是骨蔭。


    原理呢,是活人骨骼受傷時,會造成出血,血液滲入骨組織,便形成暗紅色。


    若是死亡後的出血,血液往往隻在表麵,不會滲入骨殖內。」 解釋完「骨蔭」,陳充繼續匯報導:「我們找到這具骸骨時,隻淺淺蓋了一層土,野獸拱尋後,基本上就是露天的。


    以藍田縣的冷暖和濕潤程度,前段時間,暴露在外的屍體白骨化,至少需要一個半月時間,若要完全腐化分解,那就要數年之久了。


    「這具骨骸的奇怪之處,就在於以骨頭的新鮮程度,死亡時間不會太久。


    但我們發現時,便已經隻剩下這些殘存部分,而查驗骨頭斷端,卻並沒有野獸啃食的痕跡,像是自然消解一般。」 李琭總結道:「即是說,從遺骨狀況看,這女子的死亡是近兩月的事情,但骨骸腐化速度卻遠超常規,莫名腐爛了。」 「正是。」 「還有其他損傷嗎?」 「有的。


    經過查驗,即使目前殘存的部分,也明顯能看出多出陳舊性骨摺痕跡。


    例如右小腿骨這裏,可見螺旋型骨折,一般為摔傷之類的外力衝擊所致。


    手部、盆骨等處都有程度不一的損傷,仵作認為這名死者生前可能有過嚴重摔傷。


    不過從傷處的癒合程度看,這些都是陳年舊傷,並不是死前新有的。


    而且死者的休養環境和條件,也應當不錯。」 「近幾月,轄內沒有人報案?是否有人尋找失蹤親友?」 「回大人的話,不曾。


    下官還主動派衙役廣泛詢問,但轄內並沒有符合特徵的新喪人家。」 李琭命道:「那你就派人去排查,縣內有哪些人曾經嚴重摔傷,長期臥床休養。


    醫館也去問問。」 「是。


    那李大人可需要前往住處?趙縣令已經在縣廨內安排好屋舍了。」 「你帶她去吧。」李琭轉頭對白三秀道,「小秀,你早些去休息。」 白三秀問:「那你呢?」 「我要去亂葬崗看看。」 「可是這會兒已經天黑了……」說到一半,白三秀反應過來,「你不會是準備在亂葬崗守夜吧?」 「嗯。


    我去聽聽,那女鬼的歌聲如何。」 「……」


    第143章 亂葬崗


    雖然夜已經深了,但仍然能看得出,天上雲翳密布,格外陰沉。


    北郊十裏的亂葬崗一片蕭瑟淒冷,陰風陣陣,直灌得人涼透心扉。


    草木含悲,雖然那傳言中的吟唱還沒出現,風聲已經猶如鬼唳。


    亂葬崗邊緣一處背風地,李琭靠著土丘,用樹枝攏了攏正在燃燒的枝柴,又望向身旁的女子。


    「真不害怕?」 「呃……咳,還行,反正真有什麽事,不是有你在嗎。


    活人能打,鬼也能治。」 李琭剛挑眉,就聽見「嚏」的一聲。


    白三秀本是假意咳嗽的,未料一陣冷風吹過,她頓時連打好幾個噴嚏。


    這個季節,即使烤著篝火,也還是冷。


    李琭忙將她攬入懷中,摸了摸她的手,很涼,便幫她揉搓起來。


    「既然我人鬼不懼,你就該安心在縣廨歇著。


    這地方沒什麽危險的。」 亂葬崗埋身的亡者,都是社會最底層的人,身無長物,也不會有什麽強盜竊賊來這摸隨葬品。


    篝火生起,野獸便也不會靠近。


    但是話雖這麽說,畢竟荒郊野外的,她哪能放心李琭一個人在這守夜?他怕人多礙事不讓衙役跟著,她當然要陪著一起,好有個照應。


    「我就是不放心。」 白三秀輕哼一聲,調整了一下姿勢,偎進李琭懷中,雙手抱住他的腰,腦袋擱在他的頸窩裏。


    貼著他頸側溫熱的肌膚,她滿足地輕聲喟嘆。


    李琭自然也聽到這聲輕嘆。


    他收緊臂環,低頭看去,不由一陣心猿意馬。


    下一刻,已是意隨心動,俯首吻上那光潔的額頭,而後順著挺翹的鼻子,一路尋到她的唇瓣。


    兩個人的氣息纏卷在一塊兒,不消片刻已是難捨難分。


    情人間的耳鬢廝磨,顯得陰森的墳地也沒那麽可怖了。


    白三秀不是中原禮教規訓出來的女子,沒有太多忌諱。


    情之所至,親昵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她很喜歡李琭懷中這一方天地,也不會覺得這地方很煞風景。


    良久,二人才稍稍分開。


    望著那雙水潤晶亮,又帶著幾分迷濛的明眸,李琭撫著她後腰,正想說什麽,忽然遠處飄來一陣若有似無的輕吟。


    「……結愁悲……涕泣……與我……山南……日暮兮不來……望君不能……淚下……」 那聲音聽來確似女聲,飄飄忽忽的,在寂靜的夜中刮在寒風裏,頓時聽得白三秀一個激靈。


    不過有李琭在身邊,她倒不是很害怕,隻是心底泛起一陣恍惚,覺得那聲音純似一場幽夢,自始至終隻是她的幻覺。


    她不禁抬頭望向李琭,小聲問:「真有人在唱歌?」 「噓。」李琭示意她噤聲,凝神細聽。


    「何以……結恩情……羅纓……」 那聲音繼續吟唱著,雖然聽不清唱詞,也能從那哀婉的語調中,感受到濃得化不開的悲戚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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