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集中的工作場所。”


    凹凸不平的石子小路,在多年的荒棄之下已經徹底無法使用。


    但那些風幹的土道之上,隱約可以看見交錯的足印。


    “基本上除了休息,包括吃飯時間,我們都會待在這裏,礦井裏的工人將原礦開采完畢,然後就會由像我們這樣的童工來運輸。


    每個人都有相應的工程量,如果無法完成,不僅會餓肚子,還有可能會被領事吊在那棵樹上鞭打。”


    “我一般都幹不完,所以尼斯會幫我把剩下的工程量完成。”


    弗蘭尼斯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棵大樹。


    那棵樹的軀幹是黑褐色的,長年累月的鮮血浸透其中,最後將其浸染成這般模樣。


    哪怕多年過去,經曆了無數風吹雨打,酷暑暴曬,那份由淋漓鮮血澆灌出的色彩仍是如此觸目驚心。


    凡妮莎看著這樣的樹木,仿佛無數的痛苦與哀嚎開始回蕩在她的耳邊讓她有點難以支撐。


    幸虧弗蘭尼斯及時拉住了她,不然她可能真會摔在地上。


    “領事是個很惡劣的家夥,他很喜歡在我們工作的時候,對犯事者加以懲罰,一方麵是可以滿足他的施虐心理,另一方麵是可以起到威脅的作用。


    有時候他脾氣不好,就會故意找茬挑你毛病,為此,老子沒少吃苦頭,雖然最後都還回去了就是了。


    有很多人最後沒撐住,死在了樹上,至於屍體嘛,好像全丟後山去了。”


    弗蘭尼斯指了指背後的山坡,說是山坡,也隻不過是個小土包,但就是這樣低矮的土包之下,埋葬了太多的屍骨與冤魂。


    如果沒有像弗蘭尼斯這樣的幸存者感懷,也許根本不會有人記得,曾經也有這麽多孩童掙紮著活著,然後,


    他們都死了,死在了寂寥的荒野,直到某一天,最後的骨駭都潰爛在了土裏,連同最後存在過的證明被一同掩埋。


    這回不僅是芙洛拉,就連利維亞的心頭都有些顫抖了起來,她壓抑澎湃的心跳,和姐姐互相攙扶著。


    菲爾沉默不語,類似的悲劇她也見過許多,但依舊無法做到對他人的痛苦冷漠以對,這也是為什麽弗萊明要致力於改變一切,哪怕他的力量微不足道。


    潘妮她其實無法完全理解這些意味著什麽,她畢竟是一隻巨龍,對於人類社會的運行她不甚了解,但她能夠明白,這兩位看似強大無比的人類一同背負著一個刻骨銘心的過去。


    也許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看向愛莎的眼神中,敵意已經減少了許多。


    “原來這就是師兄的過去嗎?”


    索菲婭喃喃自語著,她其實知道師兄過去的遭遇並不美好,師兄和爺爺的態度都能證明這一點。


    她每次問及相關事宜,兩人都會選擇閉口不談,久而久之,這件事情就被她拋之腦後了。


    當一切被開誠布公地展現在她麵前時,她又有些後悔了。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曾經那些不經大腦的好奇心,可能無數次讓弗蘭尼斯回想起這段痛苦的回憶。


    “那時候我時常在想一個問題,到底是所有人都淪落在這種煎熬之中,還是說我們是少數的倒黴蛋。


    直到後來,管事拉我們演了一場戲,他讓我們裝扮成孤兒院裏的孤兒,陪幾個大人物過家家,這樣他就能從公爵那裏領到報酬。


    說來也挺扯淡,偌大的伏爾坎城竟然沒有一座像樣的孤兒院,做做樣子都得靠臨時借調真是可笑。”


    弗蘭尼斯的嘴角扯了起來,但眼神中卻沒有絲毫的笑意,那副可怕的表情讓芙洛拉不知為何心神不安起來。


    “你知道嗎,我親愛的公主殿下,其實我們早就見過麵了。”


    這樣說著,弗蘭尼斯回頭看向兩位公主,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後者不自覺地退後半步。


    “我,我不記得。”


    芙洛拉痛苦地抱起了腦袋,無論他怎麽回憶,卻始終沒有印象。


    “不記得嗎?很正常,畢竟那時候的我的身份不過是一名平平無奇的孤兒,而你們是聖塞尼亞最尊貴的公主,你又怎麽可能會記得住我呢?”


    “不,不是那樣!”


    芙洛拉想要辯解,但在和弗蘭尼斯空洞的雙眼對上視線後,她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失去了力氣。


    “那是按照安排,我們要扮演好受到優待的孤兒,幫助公爵大人向公主以及聖塞尼亞展現他對領民的優待。


    說實在,我還挺樂意的,畢竟能吃飽飯的機會可不多,那一次的盛宴讓我在往後的日子中回味了很長一段時間。


    當然,最讓我難忘的還是最後的環節,你們給每個孩子都準備了一個禮物。”


    “我想起來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輪到你的時候,已經沒有禮物了,最後姐姐給了你一枚金朗。”


    利維亞開口道,為了防止姐姐支撐不住,她有必要替她吸引弗蘭尼斯的視線。


    “還記得啊?真好。”


    “所以你是想責備我們的禮物不夠貴重嗎?”


    “不夠貴重?怎麽會呢,畢竟那玩意可是夠買我兩條命。”


    出乎意料的回答讓利維亞陷入了錯愕,這副表情讓弗蘭尼斯更加滿意地笑了起來。


    “你們知道嗎?一個童工的價格大概在50銀分左右,也就是說一枚金朗足夠購買兩個像我和愛莎一樣的童工,你們口中微不足道的一枚金朗,實際上有著超越我們生命的分量。


    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了,原來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啊!


    為什麽,有的人要饑寒交迫,食不果腹,為了生存苦苦掙紮,而有的人能夠錦衣玉食,榮華盡享?


    他們隻需要一點點的施舍,我們就必須像是小醜一般,奴顏婢膝地在他們眼前表演陪笑,一不小心就可能會萬劫不複,就像是隨時可以拋棄的耗材般,一但失去了利用價值就會被無情地拋棄,難道我們的生命就這麽不值一提嗎?”


    聽著弗蘭尼斯有些歇斯底裏的低吼,除了一直緊握著他的手的愛莎,所有人都感覺到一種如有實質的窒息感將她們包圍。


    芙洛拉和利維亞再也無法承受那種如山般的壓力,齊齊伏倒在了地麵之上。


    淚滴如雨水般自芙洛拉的眼眶中洶湧而出,她不斷搖頭辯解著,但她的語言卻顯得那麽的蒼白與無力。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弗蘭尼斯略帶癲狂的笑容收斂了起來,他略微低下頭,俯瞰著遠方的伏爾坎城。


    “這個世界是參差的,當時我就在思考一個問題。


    如果這世界上,總是會有一些人,匍匐在高座之下,領受著施舍,承受著踐踏,卻不發一語。


    如果總會有人坐與高座之上,俯瞰一下,領受朝拜卻不屑一顧。


    那麽,那樣的人,那樣位於所有人頂端的家夥,又為什麽,


    不能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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