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的老蛇聽見狗叫就醒了,他背起門後掛的步槍直奔廚房,眼見窗台一片狼籍,隻當人已經逃走。他返回屋內,把另外兩個管紀律的頭目也從樓上喊下來,其中一人解開狼狗追進樹林,另外一個逐間房把人喊醒。


    蘇朝暉躲在廚房靠牆的空水缸裏,管事的走後,才小心翼翼地鑽出。趁著混亂的人群,他回到裏屋,跟著其他人一起走到前院。


    此時前院已聚齊了人,蘇朝暉聽見狼狗的叫聲從身後樹林裏傳來,心中忐忑不安。


    老蛇跑上跑下,裏裏外外檢查了一圈,唯獨沒找到寶玉,他回到前院,逼近人群裏的蘇朝暉,一把將人提了起來,「你屋裏另一個人呢?」


    蘇朝暉像隻無助的小雞,他打定主意,「我不知道啊。」


    人在眼皮下溜走,老蛇很沒麵子,也沒想到平時呆兮兮的小寶還有這等能耐。蘇朝暉見他臉色不佳,正閉眼準備挨揍,忽然聽見了另一個聲音,「那鐵門這麽窄,也就小寶鑽的出去。」


    「怕了吧,他說怕侯爺殺人,我聽見了。」


    「小孩子嘛,算了。」


    蘇朝暉回頭望去,說話那幾人挺眼熟,很多是那天跟著去收帳道。眾人的七嘴八舌讓老蛇困惑地鬆開手,蘇朝暉得空,扭頭看見那個牽著狼狗的人回來了,懸著的心更加平靜了些。老蛇鬆開蘇朝暉,「明天再說吧。」


    一夜過去。


    這一夜,蘇朝暉以為自己會失眠,沒想到一沾枕頭就昏睡過去,醒來恍然不知身在何處。然而看見身邊的空空床鋪,他立馬擺脫餘睡的朦朧。如今樓裏,自己一個熟人都沒了。


    「小亮。」篤篤兩聲悶響,巴吐爾敲開門,「章總叫你。」


    蘇朝暉心一沉,連忙往樓下走。


    側屋小門虛掩,裏麵有一縷縷煙味散出,蘇朝暉看見那道門,想起死在裏麵的興旺,心生惶恐。他慢慢走近,聽見屋裏有人交談,其中一人問,「小宇問了怎麽辦?」


    另外一人答,「說跑了,沒找到。」


    「他肯定不信。」


    「不信最好。讓他自己去找。他一走我就省心了。」


    「正好把他支走,好方法。」


    聽到這,蘇朝暉的心懸了起來,他戰戰兢兢敲開門,「老,老總…」


    章立文看了蘇朝暉一眼,麵無表情地往煙缸裏吐了口痰,他看見蘇朝暉也煩,因為這肥肉掛在嘴邊兩個月都吃不進去。


    蘇朝暉看了章立文一眼,他今天西裝革履,看著人模狗樣,走在街上橫豎是個公司高管。


    屋內煙氣太重,他被煙味熏的直咳嗽。


    「喝了!」章立文把茶杯砸在桌上,「吵死了,別他媽咳了!」


    蘇朝暉把咳壓回嗓子眼裏,不敢接那杯茶。


    「怎麽的?怕有毒?」章立文看著老蛇,故意瞪大眼睛,「他怕我下毒哦?!」


    「哈哈哈!」兩人拍桌大笑,老蛇端過茶邊吹邊問,「那你講,我們要給你下毒,用什麽毒?」


    「氰化鉀吧。」蘇朝暉低著頭答。


    「他還真答了!哈哈哈!」兩人再次爆發出大笑,章立文把身子探向老蛇,「看,上過學的就是不一樣,知道自己要死,還知道自己怎麽死。」


    他們笑的前仰後合,蘇朝暉嚇得撲通跪在地上,「不要殺我!殺了我還要埋還要燒!不如像原先那樣把我賣了吧!」


    「唷,還幫我們算帳。」章立文靠回椅背,盤著手上的核桃串,他沉吟了一會,「我問你,你多大年紀?」


    蘇朝暉局促不安地磨挲著膝蓋,「我十五,月份大,跟外人說十六。」


    「還真沒把咱當外人,」章立文盯著蘇朝暉,煙氣遮蔽了他的眼神,「你在想什麽滑頭呢?」


    蘇朝暉打了個寒噤,「我沒有。」


    「真是個人才,」看著蘇朝暉楚楚可憐的神情,老蛇禁笑了,「寶玉跑了你怎麽沒跑?其實你要跑,興許已經跑脫了。」


    蘇朝暉咬咬嘴唇,他從小到大都沒指望靠別人,遇事就是自己悶頭想,推測各種可能性,如今回想起來,兩次逃跑失敗,都是是缺了點運氣。不過運氣是一種塞翁失馬的東西,兜兜轉轉總會回來。


    「我跑個屁。」他眼一閉,嘆了口氣,「一輩子就為那麽點錢拚死拚活,我媽幹一個月活,沒我往地上一跪要的多。」


    見他麵色頹唐,章立文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這話什麽意思?愛上這行了?」


    蘇朝暉順著上一句的意思,「愛談不上,我家樓上兩個清華生,現在單位一個月也就給幾百塊錢,我真不知道,要飯的這麽有錢。」


    「你怎麽小小年紀,一點朝氣都沒有?」老蛇不解地問,「家裏做什麽的?」


    「賣滷菜的,」蘇朝暉答,「我爸死的早,家裏沒有頂樑柱。我拚命讀書,就想以後考好大學,讓我媽過好點,不想她被人瞧不起。」他量安撫這兩人的心緒,將自己呈現出一種的軟弱形態。實際上他不想當老闆,而想成為教授,工程師,戰地記者這些走在時代尖端的,受人尊敬的職業。他自小跟蘇玲圍著小菜攤打轉,看著蘇玲一個弱女子為了撐起一個家受了多少委屈,尊嚴和尊重是錢買不來的。


    「讀什麽書啊,」老蛇道,「我小學都沒畢業,現在一個月掙一萬。」他也是貧農出身,聽見蘇朝暉道話也有些共鳴。打工潮興起的時候媒體還不發達,很多消息口口相傳,傳的城裏遍地是黃金,人人發家致富。老蛇跟著潮流來到城鎮,因為沒文化沒單位要。想在城裏吃上飯容易,但要闖出名堂很難,加上虛榮心作祟,就開始了撈偏門,正道和邪魔外道的區別就在於正道一開始難走,讓人產生畏難情緒,但是走著走著會忽然柳暗花明;邪魔外道一開始好走,給人一種垂手可得的假象,但走著走著發現群魔亂舞,想退又騎虎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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