鈕祜祿格格幾乎從早到晚,一整天都呆在鈕祜祿皇後身邊,親自為其端藥端水,盡心盡力侍候其疾。


    鈕祜祿皇後也不忍,清醒時,常說:「咳咳,看呆在屋子裏怎麽行?院裏紅梅還在盛開,你不如去透一透氣。」


    鈕祜祿格格指了指不遠處的花瓶:「我陪姐姐一起賞梅。」


    「你這丫頭倒是該機靈時不機靈,」鈕祜祿皇後嘆息一句,像是想到什麽事情,再嘆一句,「何苦入宮來。」


    鈕祜祿格格對這個倒是忐忑卻不迷茫,意有所指:「有什麽苦,這精緻鳥籠,宮裏宮外,不都一個樣兒。」


    鈕祜祿姐妹的父親遏必隆是開國五大臣額亦都的兒子,但在鰲拜一事上站錯隊,也讓當時的鈕祜祿姐姐痛失皇後之位。


    遏必隆一生有過三位福晉,即便現在已逝,留下的繼福晉、側福晉、兒女數量都不少,還不同母,關門熱鬧起來也不比宮裏清淨多少,一堆爛攤子。


    收到鈕祜祿皇後從宮裏遞出來的消息,家裏一是不可置信,擔憂且遺憾之後,又想著把哪個女兒送入宮中。


    鈕祜祿格格便自告奮勇,一為了鈕祜祿皇後,二也為了額娘與弟弟法喀。


    她們的額娘舒舒覺羅氏隻是側室,上麵還有一位繼福晉巴雅拉氏,巴雅拉氏也育有幼子阿靈阿。


    法喀為皇後胞弟,阿靈阿作為嫡幼子,兩人將來都有可能繼承遏必隆的爵位,也彼此看不順眼,又是一次糊塗帳。


    鈕祜祿皇後無力管這些,再提:「本宮與萬歲爺多少有點感情,你若不願——」


    「姐姐不必擔憂我,」鈕祜祿格格含淚說道,「隻要姐姐您活著,無論是在宮外,還是宮內,都能替我撐腰。」


    鈕祜祿皇後又是一陣咳嗽,偏偏這個條件她答應不了。


    隻能為妹妹盡量多操心一點,計之深也,讓她未來的生活更安穩一些。


    首先,剛才那句話不是瞎說的。


    鈕祜祿皇後與康熙的關係,雖不如仁孝皇後情深,但做了那麽多年同盟,相伴感情多多少少還是有的,且她管理後宮一向盡心盡力,沒有功勞有苦勞。


    人生最後的遺言,隻要不超出範圍觸碰禁忌,請她照顧一下自己的妹妹,想必康熙也會聽入心裏。


    其次,鈕祜祿的背景的確也是助攻之一。


    鈕祜祿氏是滿族最古老的姓,這個姓的家族特別龐大。


    單從她們的祖父鈕祜祿額亦都來說,有十六位兒子,不管生與死,全是清朝初期有名有姓的人物。


    她們阿瑪遏必隆正是排序在末的第十六子。


    可見鈕祜祿樹枝有多麽繁茂,更別提不止鈕祜祿額亦這一支。


    現在南方還有戰事未完全定,清朝江山並非百分之百穩定。


    假如皇後去世,康熙後宮也需要新增一個鈕祜祿妃同盟,鈕祜祿格格作為皇後妹妹,是最佳入宮人選。


    本是共贏。


    鈕祜祿格格入宮不止是鈕祜祿願意,也是康熙所需,這也是鈕祜祿格格順利入宮陪伴鈕祜祿皇後的根本原因。


    再者,關於未來的暢想。


    鈕祜祿皇後這皇後也不是白當的,她多少能摸清點康熙的性格,他很明顯在提防鈕祜祿氏,當初的鬥爭可能真是一筆糊塗帳,說不定有皇上穩坐釣魚台。


    「為了你的名聲,你且推遲三年入宮罷。」


    「有了博爾濟吉特小格格這個特例,本宮打聽過,赫舍裏嫡出的小格格說不定和你撞上,但此時非彼時,她年紀小,有僖嬪和太子在,你無需刻意去爭,少做少錯,便是勝算。」


    鈕祜祿格格聽著這話很是不吉利,眼淚嘩啦啦往下掉。


    「多大的人了,哭的跟小時候一樣。」鈕祜祿皇後伸手幫她擦掉。


    隻是越擦越多。


    「害,爭真的太累人了,誰贏誰輸至今也沒看明白,本宮乏了,」鈕祜祿皇後咳了兩聲,「也許你將來有個阿哥格格惦記,這後宮生活就會不一樣。」


    又壓低聲音提醒:「假如你將來真有小阿哥,即便不爭,鈕祜祿的祖上基業也能護他安穩富貴一生。」


    鈕祜祿格格哭音:「妹妹明白。」


    末了,鈕祜祿皇後又跟鈕祜祿格格掏心掏肺說了不少這宮裏的事兒。


    「佟貴妃,太皇太後不喜佟家,皇上偏愛佟家但不是完全無底線,他的底線是皇權,他卻不知佟家也有佟家的貪慾;李嬪端嬪份位高但宛如空中樓閣,等前線局勢穩定下來,她們身上的寵便會收回來;敬嬪家世不錯,戲作得不錯,小人得誌,但實際上表麵夠聰明。」


    「咳咳咳,惠嬪心狠手辣,切記不可多交,還要防著她幹壞事拖人下水;嬪首榮嬪心機很深,比惠嬪可能多一點底線,她名下有阿哥,你也最好遠離;宜嬪僖嬪都是聰慧的,前者比後者更討人喜歡,她們入宮晚,無子無女,更深的還看不大出來,你不遠不近交著好,宮裏哪裏有什麽真姐妹……」


    說著說著,皇後不知何時睡著了。


    鈕祜祿格格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直到確認姐姐的胸口一起一伏仍有動靜,隻是睡著了,她自己心跳才又恢復正常。


    也不離開,悄無聲息退了一根板凳坐下,陪著她入睡。


    鈕祜祿皇後的情況還是一點點變得更差了。


    吃東西越來越少,人也越來越清瘦,入睡的時間越來越長,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坤寧宮上上下下瀰漫著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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