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後頭的翠翠也入了屋去,仔細地瞧著青黛挑著三三兩兩的書。她不識得字,卻對字的形狀有些印象的。


    她瞧見青黛拿了好幾本書,皆是秦肆曾經贈予青黛的書箱裏有的,還是一模一樣的。


    翠翠料想青黛應是還生著秦肆的氣,隻是那事都過了數十日了,兩人即使生氣也該消氣了。


    翠翠之前雖是有些厭著秦肆的,可是青黛這般與秦肆置氣,隻怕到頭來吃虧的還是青黛哩。


    這般想著,她的臉上漸漸地蒙上了一層憂鬱,為了青黛以後的日子著想,她便猶猶豫豫地開口道:「夫人,您若是想看書,翠翠給您買來便是。」


    青黛正挑到一本內容頗為風趣的書,正慢慢地翻閱著,聞言便輕聲道:「無礙的,閑來無事,便出來走走。」


    翠翠想了想,仍是遲疑著道:「大人不是贈了夫人好些書籍的嘛?夫人怎麽都不看那些書哩。」


    青黛手頓時一顫,手中的書籍差點脫手而去,她有些慌忙地握緊了書。


    再抬眼,眼中神色就已經浸了一層深深的寞色,半晌才緩緩道:「休要提他。」


    她仍是帶著氣的,所以並不碰秦肆贈予的物件。


    她卻又顧慮著秦肆的想法,生怕他會多想,特地繞開平日去的那家書屋。


    目的就是為了盡量避免與柳侍郎碰麵,隻因他也是常去那的。


    青黛也希望秦肆能明白,她與柳侍郎清清白白,並無那般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她期待著秦肆會來找她,會聽她解釋,會告訴她關於假宦官身份的真相。


    可是他沒有。


    他總是在皇宮和東輯事廠兩點一線來回奔波,極少在督府中停留。除了那次不愉快的偶遇,一連兩個多月,她都未曾碰見過他。


    她也漸漸地習慣了這般寂寞如雪的等待日子了。


    皇宮,禦書房。


    皇帝正穿著氣派的龍袍坐於桌後,背後及兩臂繡正龍各一條、方心曲領穿戴展示圖及通天冠,在頜下繫結,沉重的帝王氣魄撲麵而來,足以氣吞山河。


    而他對麵不遠處坐著的秦肆更是氣勢淩人,玄色刺金的圓領闊袖曳撒傍身,頭戴的描金帽的精緻程度並不比皇帝的龍冠低。


    他微微垂著首,透出一截兒白玉般的脖頸。鬢若刀裁,麵如桃瓣,眼神卻是十分冰冷。


    溫和的碎金陽光映進他的眼裏,竟半分都融化不了那股冰寒。


    皇帝在認真看摺子,他就在旁邊飲茶。


    隻是今日的他十足的挑剔,一會兒嫌茶燙,一會兒嫌茶涼,一會兒又嫌茶葉不夠新鮮。


    伺候著的宮女跑上跑下換了四五躺茶水,最後一次呈上茶水時,已是渾身戰戰兢兢,後背都快被冷汗浸濕。


    好在秦肆沒有罰她,他也沒有再去嚐茶水了,隻垂著頭深思著,似是陷入了一種很迷茫焦慮的狀態。


    皇帝與秦肆明明沒有政事要談,秦肆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反倒留在禦書房中好些時辰,像是不想回督府去。


    皇帝頻頻抬頭去看秦肆,惹得他根本無法安心看摺子。


    他隱隱約約能夠發覺秦肆十分反常的原因,他幾次有意無意地提起青黛,秦肆的臉便立馬變得陰沉嚇人。


    他便能猜到這對夫妻是吵架了。


    一向運籌帷幄、任何事都在掌控之中的秦肆,竟然在自家柔柔弱弱的夫人處跌了跟頭。


    皇帝的眸中不禁漸漸地湧起了一絲興味來,立即放下已經入不進眼的摺子,嘴邊也帶上了些笑意,感嘆道:「時下的秋日氣息真是濃厚啊。」


    秦肆待香散盡,茶也變涼,卻沒有繼續喝茶的意思。聞言,他並未抬眼,似乎沒有打算理皇帝的意思。


    皇帝見秦肆這般冷漠,不禁扶額嘆氣一聲,又是清了清嗓子道:「朕近日無煩心事,便能騰出時間來了。」


    「秋末時節,最適合打獵了。若是過了這段時間,獸物可都躲進山洞裏去。」


    「朕近日……便去秋獵一場好了。」皇帝說著說著,便不經意地看向秦肆,「秦廠督,你也無煩心事可操勞,便隨著朕一起去秋獵罷。」


    秦肆對這些事一點興趣也沒有,但他近日的狀態一直很萎靡,急需些新鮮的事物刺激腦子。他想了想,便點頭答應了,「嗯。」


    皇帝心思縝密、觀察入微,時下便趁著這次秦肆答應秋獵的機會,接著道:「朕也許久未見廠督夫人了,秦廠督便把夫人一起喚來罷?」


    秦肆聞言,心頭忽地一沉,聲音也冷了一些,「不必。」


    皇帝挑起眉毛,眼中的笑意更甚,「哦?秦廠督可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秦廠督可是和自家夫人關係緊張得很,眼下你又這般不理不睬的,可是打算再與夫人冷上許久?」


    「一月、兩月、半年,還是三年五載?」


    秦肆一怔,未料想到皇帝竟發覺了他隱藏在深處的心事。聽得皇帝這般言語,他也微微地動了些心思。


    他並不想和青黛一直處於這種如履薄冰的緊張局勢之中,他卻始終尋不得一個恰當的機會與她和好。


    隻因……


    「她不願見到本督。」


    秦肆微低下頭去,髮絲垂下的陰影微微遮住了那雙墨眼,瞧不清他的神色。


    皇帝一聽便知秦肆的口已經鬆動了,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暗笑著他竟這般不明白女子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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