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女不說話,她完全不關心朗言去不去英國,隻是盯著麻殷的腳。麻殷心裏也打鼓,嚐試踏上一小步,顫慄感爬上脊椎。他是不會做傻事的人,從被欺淩的童年開始,他就命令自己要強大,要躲開無謂的人情的坑,要自負盈虧,不擔負不必要的責任。


    「月華,你知道我以前怎麽想的嗎?朗言的事,他自己應該擔責任,如果我插手太多,我就侵入他的人生了,以後他發生啥事我都得擔著。說白了,還是自私。」


    麻殷一邊說著話,一邊小步往前走。他腿軟,隻能不停說話來壯膽。貓女道:「回來。」


    「沒事,」麻殷呼出一口氣,「我操我真的很怕。掉下去我會淹死的。」話是這麽說,他還是往前邁步。他想像自己是朗言,在形勢不明的水域裏行走。「月華,我錯了,我不是尊重朗言,是袖手旁觀,我特別怕危險。這冰不結實啊,我怕掉進坑裏。」


    腳下的冰滑溜,發出了噶呲噶呲的聲音。麻殷毛骨悚然,勉強穩定心神道:「朗言跟我分開,我活該。朗言需要我推他一把的時候,我明哲保身,如果我願意承擔多一點……」腳下一輕,右腳陷進了水裏。麻殷趕緊抽出腳,心跳得飛快。這層冰下麵,蓄著流動的水,不知道再下一層有沒有冰塊。他往前走,腳步很慢,噶呲噶呲,搖搖欲墜。


    湖麵美得不像話,但他無心欣賞,腦子裏隻有朗言優美的身影,走向深湖。他想,自己的樣子一定是笨拙滑稽,毫無美感可言。他並不因為在湖裏,就能成為朗言。


    一聲輕響,整片冰陷落,麻殷沒進了湖裏。


    寒冷侵襲著他,他睜不開眼睛,隻覺臉龐和手都是僵硬的。拚命地掙紮著,閉氣,不能吸進湖水。麻殷驚慌得很,這裏不是聖母院的湖岸,碼頭的水自然深得很。實際上隻是幾秒的時間,麻殷卻感覺時間無盡長,他的手往上抬,抓住了綁船的纜繩。


    掙紮著,他順著纜繩,很快抱住了木頭樁,立即伸出腦袋深吸一口氣。等回過神來,他看到貓女焦急地伸出手,要把他拉上來。


    麻殷覺得自己特可笑,原來鼓起勇氣走了幾步,離碼頭也不過三米,使的勁大一些都會撞在橋墩上。


    岸上看著他的,多了兩人。丘平和雷狗驚詫萬分道:「嘛呢你?」


    貓女:「朗言跟他分開,他要自殺。」


    丘平和雷狗大駭,麻殷趕緊解釋,「不是,我哪裏會自殺……」隻是他凍僵了,話說得不利落,反而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就在此時,天空綻開了煙花。夜空中點綴著碩大的花朵,凋落了,又盛開,層層疊疊的,夾雜著炸裂的聲響。午夜了,過年了!


    四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丘平道:「快把殷殷撈起來。」


    第81章 想見你


    操蛋的一年過去了,未來難以預料,但他們已經學會下調預期。


    過完年後,麻殷接手了文化村,雷狗投資了澡堂。他們也沒想太多,隻是想維持運作的狀況,不讓村民的投入變成破牆爛瓦。朗言回來繼續工作,過完年後他發胖了點,臉色溫潤,精神飽滿。


    麻殷在廣場見到了他,微笑道:「最近挺好的?」


    「嗯,無憂無慮,休息了一個來月,覺得重新投胎了。」


    聽到重新投胎,麻殷的心咯噔了一下。關心爬上眉梢:「我給你打電話、發簡訊,你沒接,我擔心你出了什麽事。」


    「沒事,就是不想跟你說話,」朗言坦誠地說。


    麻殷笑了,笑中滲出苦澀。朗言又說:「你本來不參與文化村,現在出錢出力出人脈,是為了我?」


    「50%為了你,50%為我自己。我理論講得一套套,實際上也沒為村子做過什麽,評委批評我的聖母院脫離環境,很有他們的道理。我痛定思痛……」話到一半,麻殷擺擺手笑道:「又給你上課了。算了,總之我和雷子、丘平都想村子平安度過疫情。」


    「嗯,我會盡力的。」


    「跟我說話咋那麽生分了?咱倆不在一起了,也算是老朋友吧。」


    朗言挎著他的手臂道:「那是。走!去張大眼那邊吃麵,你在的話,大眼才會請喝啤酒。」


    麻殷眼睛晶亮亮的,看著朗言說:「前天我做了個夢,夢見你在國貿的一棟樓跳下來了。」


    「死了嗎?」


    「死了。最他媽恐怖是什麽,這樓是我設計的。」


    「我要跳樓的話,絕對不會選您的作品。」


    「你千萬別跳,掉下來變成一團肉醬,難看得很。」


    「那你說怎麽個死法體麵?」


    麻殷認真地想了想,搖搖頭:「讓時間把我們慢慢殺死。」


    朗言哈哈大笑,靠著麻殷道:「你的文藝細胞又發作了。」


    天光消盡時,一夥人在聖母院的起居室吃晚餐。這飯吃得安靜,大家都不太說話。聾婆給大家端來了梨湯,一人一碗,輕輕落在桌麵。


    這時,一個聲音說:「她回來。」


    大家麵麵相覷,發現誰都沒開口說話。看窗外、看門口、仰視天花板,哪兒都不像有能出聲的生物。眾人很是迷惑,丘平拉住麻殷:「你聽到什麽嗎?」


    「什麽『回來』,到底是誰在說話啊?」


    那個聲音又說:「我。」


    康康喊了起來,「是聾婆!」


    十幾雙眼睛驚愕地看著這聾啞人。聾婆在雷狗桌前放下最後一碗梨湯,摸了摸喉嚨。丘平瞪大眼睛道:「聾婆你能聽見,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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