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平必須盡早找到工作。


    雷狗給他的兩萬,租房押金吃喝交通用了五六千,即使甘心活得像狗,這些錢也不夠他花半年的。嘎樂的學歷用不上,自己的履歷沒法用,隻好先從最底層做起,在拿到補償金之前,活下來再說。


    第二天他就找到工作,在買菜平台的站點撿菜。這工作不用見人,每天半夜兩點,他披上衝鋒衣,帽兜蓋著傷疤,戴著口罩,騎著新買的電驢到站點。這形象跟午夜連環殺手差不多,幹的事兒也沒多大區別,把一大籃一大籃的菜肢解了,分門別類,讓各分店的人運走。幹完他總是一身泥,戴著手套也會割出許多傷口,他得把身上的痕跡清除幹淨,免得回去被室友抱怨。


    每天清晨撿完菜,都會剩下一堆品相不好的淘汰品,這時菜販子就來挑揀便宜菜了,都是土頭土臉的外地人,中年男女,也可能比丘平大不了多少,隻是生活困苦,臉帶風霜。有一回,丘平閑得慌,悄悄跟在一對夫妻後麵。


    他們去了菜市場,卻不進去,而是在門口停車場邊上擺了地攤。一捆菠菜1.5,兩捆2.5,品相好的包在外麵,醜的在裏麵。


    丘平坐在馬路牙上,看了一個上午,直到太陽把臉曬出了汗。


    丘平想,以後要給這對夫妻留點好的,可轉念一想,來挑剩菜的人處境都差不多,給了一個,其他菜販都得怨恨他。他們都不喜歡撿菜員,丘平常常聽見他們收菜時罵罵咧咧,各地方言薈萃,百花齊放,各擅勝場。即使聽不懂,也能看見空中火花四射。


    丘平幾乎每天都會跟在這對夫妻後麵。終於有一天,那家的男人把他堵在廁所門口。


    丘平準備打一架,豈知這人小聲對丘平說:「我老婆漂亮不?」丘平還以為聽錯了,「你說什麽?」那人左右看了看:「我聽說這裏有空缺,撿菜員,我可以做,你推薦我中不中?」


    丘平愣了好一會兒,才懂他的意思。他的老婆,很漂亮,丘平見色起意,天天尾隨他們;那也沒啥,老婆可以貢獻出來,丘平給他搞份工作就行。


    他的老婆站在不遠處,心神不寧地想擠出個笑,但看起來隻是愁容滿麵。丘平很生氣,又覺得太荒謬。他惡魔上身,突然掀開帽子和口罩露出爛臉道:「想跟我睡嗎?!誰想跟我睡?你老婆行,你也行,我不挑!」


    夫妻倆嚇得沒了魂,男人啐了一口:「晦氣!晦氣!啥髒玩意兒!」


    丘平哈哈大笑:「來來,陪爺玩會兒。」兩人跑走了,此後見到丘平就繞道。


    丘平過幾天就辭職了,這樣撿菜員的崗位又空出一個——雖然絕對落不到一個過了40歲的外地人頭上。丘平走之前,把電驢的鑰匙給了他老婆。女人沒看他,也沒來得及道謝。聞到他的味兒她還簌簌發抖。


    他拿了實習的3280塊錢工資,以及收穫主管的一句箴言:年輕人真吃不得苦。現在不吃的苦,以後還得吃!


    他瀟灑地笑了笑,慢慢走回公寓。在公寓的停車場,他打算把奧迪開出來遛一遛,到了門口,大爺從保安室伸出腦袋:「喲,這車原來是你的啊,咋停了那麽久?29天7個小時,收你4000吧。」


    丘平的眼睛瞪得老大:「這麽貴!租客沒有優惠嗎?」


    「業主可以買長租車位啊,你這是時租,全天150封頂,我給你打折了!」


    這個月丘平白幹了。不止白幹,還倒貼了1000多和一輛電驢。


    丘平自然知道人生疾苦,他看過那麽多書和電影,什麽樣的悲苦都見過。知道歸知道,沒缺過糧食的人,不會真正理解餓死的恐怖感。這一個月比三年的大學還長,他不記得也不想記得期間的點點滴滴,隻是某些東西留下深刻印跡,永久地改變了他。


    就是在日復一日的單調勞動中,丘平決定把聖母院封禁起來。他全盤接受了現狀,不管生活環境多讓人沮喪,賺錢有多麽困難,他決定要做回樊丘平。


    他在車裏找到了自己的駕照,暫且可以替代身份證使用。所幸嘎樂沒註銷樊丘平的手機號碼,經過一串的報失手續,用毀容躲過了人臉識別,他又拿回了自己的手機號。有了手機號,生活的各方麵都接續上了,大到網銀和社交通信,小到星巴克的咖啡卷,至此樊丘平自我完成了60%。隻有補辦身份證需要指紋,實在沒辦法。


    他決定不再浪費時間在單調的底層工作上。他把汽車停在了不用收費的餐館前,寧願每日吃饅頭榨菜雞蛋來填肚子。他還想到離職手續沒辦完,嘎樂蠻可以搬回宿舍住,隻是回到大學免不了麵對「熟人」,這是個大難題。正猶豫不定時,他收到一個好消息,汽車賣出去了!


    他拿到了三十來萬。這筆錢對以前的樊丘平來說,不過是大半年的收入,現在卻是不折不扣的投胎轉世基金。


    他換了個一廳一室的小公寓,雖然地點稍微偏遠,但終於可以遠離羊肉孜然和室友。沒多久他養了一隻黑貓,路上撿的,嘴角有一大塊白色斑紋,又醜又饞又凶又懶。生活輕鬆了很多。他沒找大雞吧男人,一是自己的模樣太嚇人,二是每天跟貓鬥智鬥勇也挺有趣,何必去招惹心思叵測的人類?


    偶爾還是會想雷狗。有天雷狗擅自打開他的家門,走了進來。丘平知道是夢,眼看著雷狗走到懶人椅上,摸了摸黑貓問:它叫什麽?


    丘平沒給它取名,想了想道:它叫大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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