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猜就知道是誰。蔣屹和周訓心一齊看向祝意,等著他說話。


    祝意眼神動動,沒有拒絕,摩挲著手裏的杯子道:「放下吧,不要再進來了。」


    領班點頭應下離開。


    沒過兩分鍾,包廂的門再次被敲響,領班一臉歉意地探進半張臉。


    「……抱歉,北總說,讓我把這盤鹽漬山楂端過來,還讓我帶句話。」


    祝意盯著他長達十餘秒鍾沒說話,直到領班忍不住要伸手擦汗的時候,薄唇才微微一動:「進。」


    領班推開門,露出端在身前的一盤鹽漬山楂。


    「北總說,吃點酸的輔助消化。」領班將盤子擺放好,恭敬地問:「請問您有什麽話需要帶回嗎?」


    祝意道:「滾。」


    「好的,」領班轉身向外走,「我馬上滾。」


    祝意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維持著那一張本就如冰似雪的麵龐,解釋道:「讓他滾。」


    領班猶豫了一下,點頭應下:「好、好的。」


    領班離開後包廂內陷入了短暫了寂靜。


    直到祝意拿起筷子來夾了一塊山藥糕,蔣屹半撐著桌子看他把糕送進嘴裏,忍不住道:「這樣不好吧,出門在外,是不是要給北總點麵子?」


    祝意心想也是,想叫回那領班來,人已經走遠了。


    周訓心往他身邊挪了挪椅子,也撐著頭望他。


    他比剛畢業的時候沉穩許多,穿著白襯衣,挽起袖口露出一塊銀色的腕錶,儼然一副成熟大人模樣。


    祝意望著那手錶毫無徵兆地笑了一下,說:「除了聯絡感情,這段飯還有什麽說頭?」


    周訓心有點不好意思,眼中浮現出一點被看破的羞惱來,深呼了一口氣:「之前商業街鋪麵的事情。」


    他一笑又有些當初的朝氣,祝意有點懷念那會兒。


    「那件事跟我沒關係。」祝意說,「應該是周行長跟北開源的私交。」


    「雖然可能有那麽一點私交,但也到不了那份上吧?」周訓心有點懷疑,又很確定,「北總肯定是看在我們師徒情義份上,給我開了綠色通道。」


    他小聲道:「之前聽我爹提起過,應當錯不了。」


    「什麽?」祝意問。


    周訓心重複一遍,觀察著他臉上的表情,疑惑道:「北總沒跟您說?」


    祝意不答,反而浮現出一些不感興趣的冷淡。


    周訓心又說:「那條街上的店麵今年多少都賺了一點錢,北總叫大家捐點錢出來搞一搞公益,有個三兩家不用,其中就有我。這總不會是看我爹的麵子吧?我爹沒有那麽大的麵子,他登門拜訪了幾次,都被北總擋了,第一期貸款到現在都沒有還上呢。」


    祝意沉默稍許,問:「搞什麽公益?」


    「百分之五投古建築物修復,其他的投醫療。」單獨從這一點上,周訓心有點佩服他,「投其他的還有一點回報,名聲也能中和一下商人的銅臭味,古建築修復是個無底洞,他真厲害。」


    「誒誒誒,」蔣屹見苗頭不對勁,打斷他,話題一拐道:「周老闆不是幹餐飲嗎,怎麽轉投化妝品了?」


    周訓心無知無覺,嘆了口氣:「前兩年疫情不好搞,幹餐飲的幾乎都虧損嚴重。化妝品周期長,隻要做好營銷,活動空間很大。」


    「以後還幹餐飲嗎?」


    「幹啊,」周訓心笑了,「五星級開起來。」


    三人跟著一起笑,揭過了剛剛的話題。


    祝意聚會結束,出了飯店的門,門口的司機拉開車門正在等他。


    祝意上了車,卻沒發現北開源的身影,拿出手機給他打電話。


    鈴聲隻響了一下北開源就接通了,聲音有點小:「吃好了?」


    「嗯,」祝意望著車窗外的夜景,聽著手機裏的動靜:「你去哪裏了?」


    「你不是讓我滾嘛?」北開源暗搓搓笑了一下,「我就提前滾了唄。」


    溫暖無聲的風將車內烘的暖暖的,祝意靠在座位上,大衣攔段他一半的下頜,阻斷了那種溫和安逸的感覺。


    他不說話,顯然不滿意這毫無意義的答覆。


    北開源能想像到他的表情,忍不住又無聲地笑了一下,在聽筒上留下簡短曖昧模糊不清的氣流音。


    「在家裏等你,」他帶著笑意說,「家裏有銀耳雪梨當宵夜,回來正好吃一些。」


    掛斷電話,北開源收起手機,重新抬起頭。


    緣淨合著眼,低頭敲木魚。


    爐上的香星火明滅,升起輕薄的白煙。


    北開源聽了一會兒,心裏惦記著回家,開口想叫『和尚』,話到嘴邊換成了:「現在,我跟他配了嗎?」


    緣淨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施主心中有數。」


    北開源執意問:「你認為呢?」


    緣淨不語,直到香燃盡,才道:「佛法有曰: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


    北開源望著他,隻見他望了一眼香台,收回視線,斂著眉目繼續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他不開口的時候,北開源妄圖從他嘴裏挖出來些什麽,等他真的開了口,卻又煩躁他說得多。


    北開源輕不可聞地哼了一聲,站起身。


    「就算你說不配,沒緣,我克他,他克我,都無所謂。」北開源說,「我就是要他。」


    他說完這些,寫了一張支票放在盛滿灰燼的爐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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