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坤泉作為唯一一位到場的老人,在看到祁知序麵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氣得臉都紅了。


    拐杖在地上重重地敲了一下,後退幾步,跌坐在陪護床上。


    殷櫻抱著胸,目光倒是很平靜,但從她呼吸起伏中不難看出,她也正在氣頭上。


    祁景賢在一旁低聲安慰妻子,「祁知序既然做出了這個選擇,那證明後果是他可以承受的,我們不必苛責兩個孩子。」


    殷櫻冷笑一聲,「我不怪那個孩子,你也別管你兒子,他自己找死,我們攔得住一次還攔得住第二次嗎?」


    祁知序躺在病床上,試著發出聲音,喉嚨裏和刀片刮過一樣,每說一句話都刺痛無比。


    「我算過了,我從橋上跳下去,隻要做好防護姿勢,不會受很大的傷。」


    「所以呢?」殷櫻冷冷道。


    「可是,」祁知序嗓音沙啞,剛說兩個字就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緩了很久才能繼續說話,「如果我不救他,他一定會死。他隻有我了,我不能不救他。」


    在場的人都知道祁知序說得沒錯,可是「家人」和「外人」的區別,他們還是分得很清楚的。


    殷櫻沒法反駁祁知序,也無法遷怒庭仰,最後隻能拿起自己的包,大步轉身往屋外走。


    祁景賢扶著祁坤泉,看了祁知序一眼後也出去了。


    剛剛還人滿為患的病房此時隻剩下祁知序一個人,他躺在床上發了會呆,突然笑了出聲。


    他按了下床頭的呼叫鈴,啞聲道:「您好,我是901病室的病患,請問昨晚和我一起送過來的那名溺水患者,他的病房號是多少?」


    對麵說了句稍等,很快就查出了結果。


    「您好,您的家人為他交過費用了,他在902病室,就在您的隔壁,病人還在昏迷。」


    「謝謝。」


    祁知序小心地下了床,身上的骨頭還有些痛,但可以忍受。


    大橋不算很高,他的傷勢也不算重,慢慢走幾步還是沒問題的。


    祁知序一步一步走到了902病室,推門進去前,有人先一步從裏麵推開了門。


    庭仰還在昏迷,推門的人自然不會是他。


    祁知序和出來的人對視一眼,率先點頭打了招呼,「忠伯。」


    忠伯是他家用了很多年的管家,此時出現在庭仰病房,是誰的吩咐不言而喻。


    「少爺。」張伯慈祥地笑了一下,「夫人吩咐我看著點庭少爺,我正打算看完就去您病房裏。」


    祁知序說:「忠伯,你要管的事多先回去吧,我去看著。」


    忠伯沒有猶豫,直接應下,想來也是殷櫻早就吩咐過的。


    「少爺,您有事找我。」


    祁知序點了點頭,推門進了庭仰的病房。


    庭仰的病房除了太過冷清以外,和他的病房沒有任何區別。


    「我就知道你不願意醒過來。」祁知序拖了把凳子,在庭仰病床邊坐下,「我今天隻能陪你一會,在我祖父回來前,我得回到病床上,不然我怕他又會生你的氣。」


    祁知序沒得到回答,就自己講下去。


    「本來我以為今天要再晚一點,才能來你病房見見你,但是我媽她很喜歡你……她知道我想見你,特意聯合我爸把外公騙走了。」


    殷櫻在祁知序病房轉身離開,不是生氣,而是對兒子的無聲縱容。


    祁知序注意到床頭的花瓶,裏麵插著新鮮的花束。


    「我媽真偏心啊,我房間裏就沒花瓶。」


    其實祁知序也知道,殷櫻是怕祁坤泉氣急了把花瓶給摔了。


    祁知序絮絮叨叨說了好久,說得他嗓子都幹了,最後不得不停了下來。


    他嘴角的笑在一次又一次得不到回應的沉默裏慢慢消失,最後他用一種悲傷的眼神看著庭仰。


    「你會不會,因為我救了你生氣?」祁知序小心地握住庭仰垂下的手,「對不起,我真的很害怕失去你。」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自私?明明說好了不強求生死,臨到頭又變了卦。」


    沒有得到回應,反而讓祁知序放鬆了下來,因為他也沒做好準備聽到答案。


    「我今天先走了,我外公應該氣消要回來了。」


    祁知序把凳子放回原處,臨走前依依不捨地看了眼庭仰。


    「明天見……希望明天,你能和我說一句話。」


    *


    三天過去,庭仰還是沒有醒來。


    對於很多重大疾病來說,三天根本不算什麽。


    可是祁知序還是越來越焦躁,因為庭仰的病情根本不應該昏迷三天。


    醫生在回答他時,也隻能用帶著歉意的語氣回答。


    「檢查結果表明病人身體並沒有問題,長時間昏迷的原因……考慮到病人有精神分裂症的病史,初步判斷病人在落水前受到了巨大的打擊,落水的時候有很大可能處於發病狀態,這也直接影響了病人清醒時間的早晚。」


    祁知序閉了閉眼,平復心情後點了點頭,「謝謝。」


    醫生嘆了口氣,沒多說什麽。


    這種事情,在天天都要經歷生離死別的醫院裏,實在是太常見了。


    生死有命,有些人天生命不好,於是吃得苦多一些。


    誰都不是救世主,作為醫生,遇到這種情況他也隻能在心裏為病患祈禱。


    *


    一周的時間倏忽而過,中間甚至有一次,庭仰的病情突然毫無緣由地惡化,幸而最後平安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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