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初學者沒被適量糖,少量鹽,幾許水打倒過呢?


    還有3g白醋,10ml黃酒,4g味精,5g鹽。


    再或者更令人擺爛的,八成熟時用適量大的勺子放三分之一鹽。


    庭仰抱怨:「做飯真的好麻煩哦,我一定要努力賺錢天天點外賣。」


    祁知序驀然笑了起來,聲音清潤,眉眼舒展。


    高三那年,他們剛在一起。他請庭仰去家裏吃飯,庭仰非要大展廚藝。


    做菜時,他也是用一個小稱將調味料一一稱好,最後折騰了大半小時才做了道西紅柿炒蛋出來。


    端出來之前,還上某度查了一下,最後一本正經告訴他,這道菜是帶點焦的「秋月映紅妝」。


    死活不肯承認自己花這麽久,隻做了個西紅柿炒蛋。


    祁知序這才發覺,他們之間有那麽多的回憶。


    隻要一個小小的契機,就能讓深藏的回憶重見天日。


    *


    回去以後,祁知序一反常態做了一個有關當年的夢。


    純白的牆壁和漲滿如帆的窗簾,充斥著消毒水氣味的走廊和房間。


    永遠慢實際時間一分鍾的電子鍾,來來往往的醫護人員,急救床滑輪在地上滾動的聲音。


    祁知序所在的地方很安靜,但隱約可以聽見不遠處有無助的哭聲響起。


    人類窮盡想像能創造出來的所有詞彙,都不足以形容那些人的心情。


    他們靠在親人的懷中,看著手術室的燈牌亮著,既期待燈牌熄滅,又恐懼燈牌熄滅。


    在夢裏,他一個人坐在走廊邊的椅子上。


    雖然愛人在手術室裏生死未卜,但他的表情卻很平靜,隻是控製不止發抖的雙手暴露了內心的驚惶不安。


    他必須要足夠鎮定,足夠冷靜。


    因為庭仰沒有其他親人,隻有他陪著,所以他不能也失去理智。


    祁知序守了一周,終於等到對方甦醒。


    可庭仰醒來後,卻用陌生又迷茫的目光看著他。


    ——「你是誰?」


    祁知序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不動聲色岔開話題。


    問了庭仰幾個其他問題後他便發現……


    盡管這個時候的庭仰記憶很混亂,但忘記的人卻隻有他一個。


    人們總會嫌棄失憶梗太過老套庸俗,先前他和庭仰一起看電影的時候,每看到這個情節都要無語地對視一眼,然後一起笑出聲,嘲笑編劇寫出的爛梗。


    但事情真的發生在他身上的時候,祁知序一點都笑不出來。


    性格使然,他不會歇斯底裏地暴怒或者怨天尤人,他隻能平靜地笑了一下。


    「我們是朋友,你以後有需要可以多找我。」


    不是愛人。


    他們的關係又變回了最簡單的朋友。


    沒關係,醒了就好。


    馬上要高考了,庭仰準備了這麽多年、努力了這麽久,千萬不能出意外。


    祁知序不想去深思庭仰忘記他的原因,也可能是因為不敢。


    一個概率性問題,是真的這麽巧,庭仰隻忘了他。


    還是說,庭仰潛意識裏就想忘記這個人。


    祁知序覺得自己已經知道了答案,但是得到了答案隻會將它變成一把刀,給剛落下的心劃得血肉模糊,每一次呼吸都不亞於酷刑。


    他耐心地和庭仰交談,幫他補全失去的記憶。


    親情,愛情,友情。


    或真或假,全在他的言語之中被掩埋和篡改。


    庭仰剛剛才清醒,容易睏倦,沒多久就又躺下了。


    在他睡下後,祁知序看著熟睡中的庭仰,將對方手機中和自己有關的記錄一一刪除。


    人和人的羈絆就是如此脆弱,隻要其中一方懵懵懂懂忘記,另一方盡心盡力隱瞞,就可以完成一場天衣無縫的欺騙。


    更何況,他們本來就在外人麵前有心隱瞞。


    除了加密相冊和聊天記錄,幾乎沒有任何事可以證明他們曾經親密無間。


    白色的窗簾被風吹起,擺放在窗邊的花瓶被窗簾布卷著,摔到了樓下的綠化帶上。


    祁知序每日換一次水的花束,就這樣和雜草摻雜在了一起,最後在濕土中腐爛。


    記錄刪到一半,祁知序突然閉了閉眼,悲傷得好像是快要哭泣。


    卻在下一秒睜開眼時滿眼清明,冷靜又沉默。


    祁知序說了很多謊,但庭仰同樣也在對自己說謊。


    在庭仰錯亂駁雜的記憶裏,他出了車禍。


    這場車禍導致了他的記憶缺失與混亂,是他人生中唯一的不幸。


    但隻要隨便一想就能發現很多疑點,比如從未出現過的肇事司機。


    比如明明出了車禍,他身上卻沒有一點關於車禍的傷痕和記憶。


    庭仰不去想這些事,因為這場車禍本就是他潛意識裏為自己編造的謊言與美夢。


    祁知序的很多謊話,都是在幫庭仰將無法閉合的邏輯線圓上。


    邏輯不用很完美,因為不完美的地方,庭仰會自己去遺忘。


    比如他,又或者很多他還沒發現的東西。


    祁知序透過窄小的四方窗戶看著深遠的天空,總是冷淡漠然的臉上露出一點深河暗湧般的痛苦與悲楚。


    如同某天陽光明媚的下午推開房門,卻看到了滿地的蝴蝶死屍,破碎的翅膀沾著紅色的鮮血。


    他又想起當時被風推來的除了浪聲,還有轟鳴著,如同嗚咽的汽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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