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淮陽城門, 沈書嫻掀起車簾一角往外看,不遠處就靈虛山。這樣看著山勢不高, 卻是連綿起伏,整體山勢平緩。打了春, 冬天的寒意還沒過去,看不到多少綠色,連帶著山帶著一股子寒意。


    車駕停下來,丫頭們各自扶著主子下車,沈書君和衛策也把馬交給小廝們,沈書君笑著向衛策道:“山路窄,行人多, 騎馬不方便, 就勞煩小弟徒步上去了。”


    衛策笑著道:“人多才熱鬧,徒路更合我心意。”


    沈書嫻己經從車上下來,果然如春分所說,清虛觀的香火確實鼎盛。才下了十五, 正月未出, 天寒地凍之時香客己經不少。其中穿紅著綠的女眷也不少,身邊帶著丫頭婆子,早早過來上香。


    留下一個管事及兩個小廝照看車馬,其他人等全部隨行。沈書君理所當然的陪著衛策前頭走著,沈書嫻跟著江氏並排隨後,林姨娘不敢跟江氏並肩,落後一步。


    沈書嫻難得出門一趟, 平常商戶人家的規矩不大,但未出閣的小姐還是不能隨意隨頭露麵。就像江氏甚至於可以在沈書君不在家的時候直接到店裏料理生意,沈書嫻最多也就是在家裏算算帳本。再比跟傅家退婚,江氏可以帶著林姨娘鬧上門去,沈書嫻隻能在家裏坐著等消息。


    “等到了春天,我定要嫂嫂陪我出來踏青走走。”沈書嫻笑著說著,她不好一個人出門,隻得拖上江氏,姑嫂一起出行,這樣正合適。


    江氏笑著道:“到了陽春三月裏,就讓人把別院收拾出來,到時候我們一起小住兩天。”那時候家中生意正忙碌,沈書君估計難在家中。


    姑嫂說話間,山路越來越窄,行人卻是不見少,腳程不自覺得慢了下來。沈書嫻心情愉悅的看著周圍,突然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婦映入眼瞼,一身粗麻布衣,頭上一根銀釵,打扮的十分素淨,似乎有幾分帶孝的意思。


    少婦容貌美麗,身材妖饒,布衣難掩其姿色。這些還不是重點,沈書嫻猛然一見,隻覺得她與紹姨娘容貌有幾分相似,再看又覺得不像了。


    沈書嫻多少有點驚訝,要是紹姨娘長相普通,乍一見相惟之人也就算了,不管是紹姨娘還是這個少婦長相都不俗。本想引江氏去看,但回頭叫江氏的功夫,少婦己經不見了,清虛觀本來就是人多路窄,想在其中尋個人真不容易。


    “怎麽了?”江氏輕聲問著。


    沈書嫻有點猶豫,人有相似本屬平常,她又是隨意一眼,便笑著道:“也沒什麽,怕是我花眼了,剛才看到一人跟紹姨娘有幾分相似。”


    江氏聽聽也沒放在心上,人有相似不說,紹姨娘也是馬上要送出門的。


    江氏早在前天就派人來觀裏送了消息,此時一行人到門口,早有道童過來迎接。沈家雖然是突然暴發起來,但現在在淮陽城中也是數的著的富戶,江氏素來鬼神,前兩年為了求子,香油錢是從來舍得的。


    這趟全家出動過來,雖然不至於不讓其他香客進門,卻是早早收拾出一處房舍給沈家眾人休息吃飯。


    “後頭園子挺不錯的。”衛策回來說著,小跨院很小,又都是女眷怕要歇息。他一個外男不方便,便沒進屋,直接從角門出去到了觀後花園。虛觀前頭是道觀,旁邊是道士們的房舍,後頭卻是個極大的花園,沈家暫時休息的院落就在園子邊上,有個小角門可以直接過去。


    江氏和沈書君是常客,對園子早沒了舉趣,沈書嫻倒是想去逛逛,卻不敢跟衛策同行。林姨娘笑著道:“聽說這園子原是淮陽城中一富戶求子得子後,出錢給觀裏修建,後來幾經翻修,現在己經破舊許多了。”


    沈書君聽說如此,便道:“我要是能得一子,我就把園子重新翻修一遍。”


    江氏也聽得心中一歎,兒子都快成她和沈書君的夢魘了。


    稍做休息,沈家眾人就要到前頭正殿上香祈福,衛策卻沒跟著同行。他不信這個,沈家一行人正經進來祈求家宅平安的,逛逛園子還無所謂,前頭正殿就不去了。


    這是沈書嫻穿過來之後頭一次跟著上香,沈書君帶著,如何磕頭,如何跪,沈書嫻是有樣學樣,倒也沒做錯。鬼神之說她也是不信,要是凡人祈求真能打動神仙幫忙,這些神仙忙也忙死了。


    中午飯在觀裏吃的,除了清虛觀的素齋之外,還有沈家自帶的十幾個食盒。因衛策在,林姨娘不得同席,隻與四個通房一桌吃,丫頭婆子們在廂房中輪流吃飯。


    沈書君拿起筷子時就忍不住歎氣,道:“想我年近而立之年,身邊卻無一子一女,就是掙得銀子,這家業傳給誰去。”


    江氏默然不語,沈書嫻正想開口,衛策就笑著道:“沈大哥,不是我說你,你此時正當壯年,嫂夫人也如此年輕,怎麽會愁起這個。就我所知,青陽城內就有一個財主,五十歲還添了兒子。”


    沈書君聽得高興起來。


    飯畢沈書嫻想到園中逛逛,本想拖上江氏同去。沈書君吩咐管事的去添香火銀子,道:“我也許久沒逛過,一起去看看吧。”人家求子修園,要是這樣靈驗,他給花香再修一座。


    沈書君說去,沈家大隊人馬也都跟上了,衛策才逛完就沒跟著,隻說要到前頭正殿看看。沈家一行從角門過去,本以為今天香客多,園子裏人頭也多,沒想到從角門過去一個人沒看見,冷清的很。


    沈書君心中疑惑,正鬧不清原由,抬頭就見假山涼亭上坐著三人,為的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五官端正,身量高大,身披玄色大氅,看不出材質,腰間羊脂佩,左手中指上帶著一個綠玉扳指,氣勢不俗。


    左邊坐的是個年輕男子,手撫長琴,身披白狐狸皮大氅,生的唇紅齒白,麵如冠玉,當然樣貌跟沈書君比還是差點。右邊站著一勁裝男子,一身青衣,神情嚴肅。


    沈書君抬頭看見,忙轉身就要往後走,看扮相就知道惹不起,為了少生事端,還是早點走開的好。隻是沈家這麽一大串人馬,就是想馬上轉頭走不容易。


    一行人進院時


    隻聽右邊男子喝道:“何人亂闖?”


    沈書君隻得轉過頭來,拱手行禮道:“不知大人在此,失禮了,我這就帶著家眷回去。”


    “相逢不如偶遇,既然那麽有緣與兄台遇上,何不過來一敘。”領頭的男人懶洋洋的說著,先是看看沈書君,又看看沈書嫻,神情十分玩意。


    沈書君心念轉動,拱手笑著道:“兄台之約本不該推辭,但我今日帶著家眷來上香,天色己經不早,一會就回去,怕不能幸盡。看兄台不像是淮陽人士,要是來此遊幸,不如到讓小弟做個導遊,小弟家住淮陽城中東街,姓沈名書君,隨便一問即知。”


    “原來是沈兄。”為首男子說著,停了一下才道:“我姓謝,名衡。”


    “謝兄有禮。”沈書君拱手說著,又道:“那我就家中等侯謝兄大駕。”


    左邊白衣男子靠近說了幾句,謝衡微微笑著,又看向沈書君道:“晚上我就離開再去別處,等二月初時再來拜訪沈兄。”


    “那我定在家中等侯謝兄大駕。”沈書君拱手說著。


    謝衡目光掃向沈書嫻,從上往下,從下往上看了兩遍,沈書嫻被看的有點發毛,要說是登徒浪子,有點委屈這位謝衡的氣質,但除此之外也想不出多好的形容詞來。這是要現代,有男人敢這樣看她,她當時就要幾個耳光甩過去了。


    沈書君剛想開口,謝衡就道:“旁邊這位是另妹?”長相如此相似,這對兄妹實在難尋。


    “正是。”沈書君隻得說著。


    “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謝衡微微笑著,看向沈書嫻道:“沈小姐,有禮了。”


    沈書嫻既使恨不得給謝衡兩個耳光,此時隻得上前福了福身,道:“公子萬安。”


    謝衡似乎對沈書嫻這個舉動更為滿意,剛想再說,沈書君就插口道:“時侯己經不早,我們也要回去了,不打擾謝兄遊興。”


    謝衡似乎還想說點別的,隨即笑著道:“請。”


    沈書君又向謝衡揮手道別,隨即掉頭就走,沈書嫻迅速跟上,江氏臉色也難看起來。回到小跨院,不用沈書君吩咐,江氏立即叫人打包收拾東西。這年頭欺男霸女的事並不少見,就這位謝衡,不管怎麽看都不是善茬,惹不起就趕緊躲。


    丫頭們迅速收拾東西,江氏讓管事的找了竹轎,本來是想著走的去,走著回,並沒有準備。現在也不走了,直接尋了轎夫來,常有小姐奶奶來清虛觀來,有專門靠抬轎為生的轎夫。女眷們上了竹轎,小廝們又找著衛策,等到眾女眷坐著竹轎到山下時,沈書君和衛策也趕了上來。


    衛策並不知前因後果,隻是問沈書君:“沈大哥這是怎麽了,走的如此匆忙?”好像清虛觀裏突然出了吃人老虎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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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書君心情十分鬱悶,看謝衡打量沈書嫻那個神情,隻怕此事不好罷了。要不是今天他反應夠快,隻怕走都走不了。衛策背景很好,要是能幫上忙就更好了,便把遊園時與謝衡遇上的全過程講了一遍。


    衛策有幾分納悶的道:“謝衡??”


    “你認得嗎?”沈書君忙問。


    衛策想了想,末了搖搖頭道:“這名字我好像在哪裏聽過,實在記不清了,他有沒有說過他的字是什麽?”一般大家公子相交,不相熟的稱某家幾公子,相熟的就叫字,平常交際應酬,沒有人會直呼其名,那顯得非常失禮。


    沈書君搖搖頭,他一介商賈,根本就沒有字,他沒說字,謝衡也沒說。


    衛策笑看沈書君眉頭皺緊,便拍著胸脯道:“沈大哥勿須擔心,有我在此,難道那謝衡還能比老虎、海盜厲害,我可是京城第一劍術大師的弟子,他真敢上門來,我定把他打個落花流水。”


    “呃……”沈書君聽得無語,他突然有點後悔把這事告訴衛策,這衛小爺真要脾氣上來,真打個落花流水,接下來的爛攤子又要誰來收拾。


    林姨娘扶著江氏上車,丫頭們扶著沈書嫻上車,坐到車上時沈書嫻心中還是又氣又惱,又有幾分怕。沈家再有錢,沈書君的性格再強硬,沈家說到底就是個暴發商戶,官家想你死就死,想你活就活,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謝衡的舉止打扮,還有今天包場的派頭,世家公子無疑。他要是一句,這丫頭漂亮,我要收到房中為妾,他就能把人帶走。商戶人家的女兒送到高門大族裏當妾的不在少數,娘家主動送上的也好,被瞧上的也好,真當了妾室再是平民良籍也是萬般不由人。


    出門時的好心情全部沒有了,車駕在沈家大門首停下來,丫頭扶著沈書嫻下車的時候,沈書嫻還是陰著一張臉,滿腦子都是想著怎麽逃過這一劫。衛策背景也許很好,但他家裏牛並不表示他本人牛,這是兩碼事。事鬧大了,人家家裏不給出力,那能怎麽樣。相反的,就衛策那樣毛燥的性子,要是真惹出大事來,如何擺平都是問題,衛策打虎殺人都不含糊。


    沈書君和衛策前頭走,女眷們後頭跟著,剛走到儀門處,隻見紹姨娘突然衝了過來。不是衝向沈書君,而是衝向衛策,沈書君也被嚇了一大跳。隻聽紹姨娘衝著衛策喊著道:“衛策,你真的不管我的死活嗎?”


    衛策更驚訝,上下打量著紹姨娘,好一會道:“你是誰啊?我認識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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