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幾乎無法呼吸,無法動彈,整個人快要溺亡在這幽無數的悲傷,絕望以及掙紮所組成的海水之中。


    見楚遇遲遲不說話,紀年慌了,用指腹撥開他被淚水沾濕的幾縷粘附在臉頰上的髮絲,桀驁不馴的俊美麵容上寫滿了心疼與憐惜,「遇遇,別怕,我在呢,有什麽事和我說好不好?誰惹你生氣了,我宰了他給你出氣,好不好?」


    紀年實在是擔憂自己嬌氣又敏感的小愛人,說話時近乎語無倫次,仍誰都能看出他對楚遇的在意。


    然而這樣的紀年,更讓楚遇的精神再次滑向了崩潰的邊緣。


    【係統,可以不殺他嗎?】


    【不可以,楚遇,你必須殺了他。】係統分外堅決,言語中帶上了幾分緊急催促的意味,【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暫時接管你的身體,替你殺了他。】


    【楚遇,不要做傻事啊,你已經堅持到了現在了。】


    楚遇張了張嘴,發現幹澀的咽喉連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他隻好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次睜開時,他推開了紀年。


    「雖然不清楚是怎麽一回事,但所有的一切,我都想起來了。但是。」他舔了舔唇,嗓子幹澀得不像話,就連指尖都在發顫,「我們分手吧,紀年。我發現其實我更喜歡桓子濯。」


    他隻覺得自己此時已經完全分裂成了兩個不同的自己。


    一個自己讓他必須殺了紀年,不然他努力了那麽久,放棄了那麽多重要的事物就全部都是毫無意義的,而另一個自己卻讓他留下來和紀年度過剩餘的一小段時間,因為那也是一種幸福……


    紀年的麵部肌肉扯動了一下,漆黑的瞳孔半斂在陰暗的光線下,更顯悚然,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楚遇,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楚遇垂下睫毛,眼淚順著臉頰流淌,哽咽著說:「我知道,紀年哥,謝謝你這麽久以來對我的幫助,但我真的覺得我們不合適。」


    「不合適?」紀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向懷裏猛地一扯,另一隻手則掐住他的下頜,強硬地讓他抬起了頭,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楚遇,你看著我,告訴我,我們哪裏不合適?」


    紀年的力度很重,重到他感覺自己的下巴都快要被捏碎了,但這遠遠比不上他心髒處不斷傳來的痛苦,腦子裏所有的思緒向兩個方向拚命拉扯,掙紮,如同兩隻兇殘的蟲子在不斷啃咬著他的理智,要將他活生生撕裂開來。


    他快要瘋了,為什麽紀年還要一直逼他?


    如果再讓他在紀年身邊待下去,他害怕自己會控製不住的……


    楚遇抬眸看向紀年,唇瓣哆嗦著,顫著聲,「我不喜歡你,你還不明白嗎?我討厭你,厭惡你,不想看到你,你還不明白嗎?」


    「不明白,我當然不明白!」紀年拔高了聲調,銳利的眼瞳中仿佛燃燒著熊熊烈火,汗珠順著額角滴落下來,看起來就像是……哭了一樣。


    「我怎麽能明白?嗯?」


    紀年把楚遇壓在操作台上,居高臨下的凝望著楚遇,胸膛因為不虞上下起伏,下顎緊繃著,「遇遇,你不喜歡我哪一點,我都可以改的,不要不愛我,好不好?」


    明明紀年和楚遇無論是在體型上還是在力量上,都遠遠勝於楚遇,將楚遇圈禁在懷裏的動作也透著不容逃離的強勢,可說出來的話卻……卑微至極,可憐巴巴的,乞求聲低啞而卑微。


    紀年的氣息噴灑在楚遇的頸側,呼吸交纏間,潮意漸漸蔓延開來。


    楚遇眼睛裏的水霧氤氳,讓他快要看不清紀年的臉,隻能感受到紀年的眼神專注的,深情的,隱忍的注視著他。


    對不起。


    他在心中啜泣著,然後使勁地咬著口腔裏的軟肉,用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


    「抱歉。」他的手指蜷縮了幾下,但最終還是鬆開了,吞了一口唾沫,「我們是不可能的。」


    隨後,他從紀年的懷中鑽了出去,隨便找了一把刀遞給了桓子濯,讓桓子濯把倒黴蛋等人叫醒,救下來,又打開了囚籠上的鎖,把所有倖存下來的人都放了出來。


    其餘怪物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隻是看著他們,沒有任何動作。


    紀年望著楚遇牽著桓子濯離開的身影,唇角緩慢地向上扯了一下,舌尖死死抵住上顎,眸底覆蓋上一層寒冰,麵色陰沉得可怕。


    [遇遇離開了。]


    [他不愛我們了。]


    [他為什麽不愛我們呢?怎麽能不愛我們呢?他是我們的。]


    [是的,他必須愛我們……]


    紀年的一隻瞳孔悄無聲息地變成了藍色,數不清的銀白色觸手從他的脊骨之中生長,蔓延,延伸……瞬息之間,整個房間裏全部爬滿了觸手,楚遇之前碰過的操作台更是成了重災區,層層疊疊的觸手拚命地從中汲取楚遇的溫度和氣息,甚至互相打了起來。


    [遇遇,遇遇,是遇遇的眼淚,是遇遇的氣息……]


    [是我的遇遇,是我的,是我的,他是我的。]


    事實上,它們每一個都想要獨占楚遇,但它們卻偏偏是一體的,這讓它們一邊嫉恨詛咒,恨不得殺死對方,一邊又不得不和對方共處。


    房間中的怪物和屍體全都化成養分,讓觸手的數量越來越多,越來越大,每一處都呈現出一種用世界上所有的語言都難以描述的邪惡汙穢以及驚悚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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