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上掛了一排小卡,有的是周楚瀾自己在卡紙上隨手畫的小畫,有的是明信片。


    對,明信片,掛了一長排。唯有明信片的風格與整間屋格格不入,是異國風情,寄出的地址都是一個:洛杉磯。


    這些明信片全部都是李卓曜寄來的。


    幾乎每隔半個月左右,周楚瀾便會收到厚厚一摞明信片。有的購於洛杉磯縣立藝術博物館,這裏的明信片多為藝術名畫,還有不少本土設計師的作品。有的購於thest bookstore,洛杉磯最大的網紅書店,店裏賣的明信片風格偏後現代藝術。還有一些零散的、購於便利店、學校附近、海灘旁邊的明信片,印製跟設計手法上稍粗一點,但也極具美感。


    這些明信片都是他逛遍了整座城市淘來的,一張張精挑細選,然後寄給周楚瀾。


    從念大學的時候開始,李卓曜就有個習慣,每去到一個城市旅遊便會在當地買明信片。其實剛開始,並不是他多麽喜歡買明信片。而是因為周楚瀾。


    「每個地方的明信片其實是很有本地特色的藝術品。有時候在那些街角小店反而可以淘來很特別的設計。」因為周楚瀾喜歡,所以李卓曜也被帶著養成了這個習慣。失憶之後,這個習慣居然奇蹟般地保留了下來,一直沿襲至今。


    周楚瀾在收到李卓曜寄來的第92張明信片的時候,這一年,也要過去了。


    《山野劄記》定檔12月31日黃金檔播出,台網同播,收視率幾乎是現象級。晚飯後周父打開電視,調到了南北衛視準時收看。


    「爸,前兩天放的那個抗日劇你不看了?怎麽想著看綜藝。」


    「不看了,反正也是重播。這個當然要看了,是在咱這裏拍的呢。」


    「嗯。」


    周楚瀾便沒有換台,跟父親一起坐在沙發上,很安靜地看完了一整期的節目。片尾還有一段1分鍾左右的導演採訪,應該是夏天的時候提前錄製的,李卓曜還穿著那件沒有logo的白色t恤。


    「喲?李導演脖子上掛了一個跟你一樣的吊墜。這個最近在你們年輕人中很火嗎?」


    周父指著電視屏幕說。


    「什麽?」


    周楚瀾正在收拾桌子,立即抬頭。


    他看到李卓曜對著鏡頭笑意瀰漫,脖子上掛著一個黑繩穿著的玉像,是當年他們一起去啟華禪寺求來的日曜菩薩像。


    周楚瀾心頭一動,從脖子裏扯出那根黑繩——上一根絲繩已經斷掉了,他又用5根線編成一根新的穿上,日曜菩薩像依然瑩潤,表麵被摸得光滑。


    「你看看,是不是一樣啊。」


    「嗯,一樣。」


    他撫著那枚玉像,思緒一下子就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廟裏的禪師說他會有一道劫,他心事重重地立在廟門口,幾乎快要站立不住,擔心自己貧瘠的命運握不住手裏的幸福。


    「別怕。」


    李卓曜把那枚日曜菩薩的玉像替自己掛在脖子上,眼裏盈著篤定。


    「一定會雲開月明的。」


    周楚瀾低下頭,將那杯玉像握的更緊。


    李卓曜去美國去了小半年,給自己打過幾次電話,抓著他喋喋不休自己在洛杉磯的生活,美式快餐不好吃、唐人街的辣椒也不如貴州好吃,興沖沖地,什麽都想跟他分享。周楚瀾不太說話,隻是握著手機,靜靜地聽著。


    他知道他過得很好,這就夠了。


    雖然李卓曜偶爾也跟周楚瀾提起過自己的職業迷茫。


    「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


    在電話那頭,周楚瀾忍不住說。


    好怪。


    明明不是情侶——雖然李卓曜一直堅持說他們沒分手,隻是遇到現實問題而短暫的分開。周楚瀾卻總會抑製不住地想念這些來自大洋彼岸的電話,甚至還會默默計算日期。


    電話的頻率不是很密,一月一次。


    近期應該不會再打來了,上周五剛打過。


    洗完澡,收拾完躺下,已經快12點了。


    今年就這麽過去了,周楚瀾想。還好,一切還算順遂,平安度過。他閉上眼正準備入睡,手機的屏幕亮起,開始震動,他睜眼拿過來,發現是李卓曜打來的視頻電話。


    這是他第一次打來的視頻電話,之前每次都是語音。


    周楚瀾握著手機一下子從床上坐起,深呼一口氣,輕輕摁下了屏幕上的綠色接通鍵。


    沒看到李卓曜,晃動的鏡頭裏麵隻有一片清晨的天空,灰藍灰藍的,周圍都是嘈雜的人聲。洛杉磯的冬令時要比國內早16個小時,那邊剛剛清晨8點。


    然後一張熟悉的臉就出現在了鏡頭裏。


    「新年快樂!!」


    一朵巨大的煙花騰空而起。李卓曜揚起臉,眼裏的恣肆的笑意滿溢出來。


    「洛杉磯的煙花,好不好看!」


    他跟幾個金髮碧眼的朋友一起對著鏡頭大喊,眉眼彎彎。


    「好看。」


    周楚瀾輕輕的說。


    「可我覺得」,李卓曜頓了頓,隨即又對著他說:「長沙的橘洲煙花,是世界第一的好看!」


    「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去橘子洲頭看煙花,好不好?」


    鋪天蓋地的煙花在鏡頭中簌簌抖落,周楚瀾覺得那些彩色的光點仿佛帶著溫度,從手機屏幕裏迸濺出來,落到自己的唇上。


    原來,煙花是可以吻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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