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生氣了


    她心神恍惚, 微微別過臉去。


    他隻是那麽一句話,一下子將她刻意壓抑下的心思撩起來,一瞬間幾乎有些無所適從。


    “能忙什麽, 就是走親戚的事。”顧清溪低聲說.


    “你們村今天開會,也說分地的事了?”他的眸光就那麽鎖著她看,根本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是。我們家五口人,能分六畝地, 不過我娘不太高興, 她盼著早點抱孫子,還能多分一畝二分。”


    說這個, 其實也沒什麽意義,實在是他那麽看人, 像烈日, 燒得人臉上發燙, 心裏也發慌,難免沒話找話, 故作鎮定。


    “六畝地,很好了。”蕭勝天眸中依然帶著笑:“一畝地產三百多斤小麥, 就按三百算,減去五十斤公糧,六畝地有一千五百斤,足足夠了。一年種兩季,另一季種花生棒子大豆,還可以榨油賣或者賣錢,好好種地。”


    顧清溪聽了, 心裏明白他為什麽這麽算。


    現在一畝產量也就是二百斤不大, 那是因為集體勞作, 生產效率低,又沒有化肥,才隻能這麽點產量,但是等到包幹到戶,再用上化肥,畝產量是一個勁地往上升,再過一些年,一畝地甚至能打下來七八百斤糧食。


    本國人口那麽多,耕地就那麽些,其實解決挨餓問題,就是要畝產量高上去才行,畝產量上去,一個靠積極性,另一個主要靠化肥。


    隻不過她知道這些,是因為她見識了後世的蓬勃發展,見識了國家的繁榮昌盛,知道後來這片土地是以怎麽樣的速度在日新月異地發展,但是他呢,他應該是不知道的,現在竟然能預見接下來的畝產量?


    當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蕭勝天卻道:“我是大概估量的,也問過人家別的地區包幹到戶以及用了化肥後的產量,咱們縣達到這個水平沒問題,以後說不定還能更高,科技總是在發展,過幾年可能又冒出來新法子。”


    顧清溪頓時明白了。


    蕭勝天:“你家有了這些糧食,你哥嫂再額外做些編織,日子應該不錯了。”


    顧清溪看過去,卻見他已經收起了笑,幽黑的眸子中有著幾分和這個年紀並不相稱的篤定從容。


    她輕輕“嗯”了聲:“是,應該可以吧。”


    一時不免想起,說是下棋的時候,普通人想一步兩步,高手可能想三步五步甚至想到了整盤棋,可能蕭勝天就是那種,早已經將所有的路數都想明白了,才能幾乎未卜先知。


    他連打撲克都能敏銳地體察到別人的牌麵,將別人的反應算計在內,想必商場上亦是如此,這樣的人,不是因為時代變革成就了他,而是他無論處於任何時代,都注定是出類拔萃的弄潮兒。


    蕭勝天低頭看她,看她安安靜靜地垂著眼睛,一時涼風撲麵,他想起前天進城霍玉燦說的話,猶豫了下,到底是道:“這兩天,我一直忙著。”


    那話裏,多少有些解釋的意思。


    顧清溪聽出來了,她隨口這麽問:“忙什麽呢?”


    確實是好奇的,這幾天,她沒想找他,他也就沒找自己,難免想多了。


    蕭勝天:“這幾天村裏要分地,忙著把地丈量了分成塊編號,還得時不時跑公社裏,他們都忙,我沒親沒故的,又不用做親戚,正好給他們當苦力去。”


    顧清溪頓時明白了,敢情這是去村裏幫忙去了。


    蕭勝天又說:“對了,開春花生棉花都該種了,到時候肯定需要化肥,你家的化肥,不用操心,到時候我來解決。”


    啊?


    顧清溪沒想到這一出,忙說:“那,那不用吧。”


    地還沒分到呢,再說這是大事,她肯定不能沾這種大便宜。


    蕭勝天問:“你家地裏不用化肥?”


    顧清溪當然知道化肥對於提高產量的重要,她一時噎住,不過到底是道:“那也不行啊……我父母那裏也沒法解釋……”


    蕭勝天卻淡淡瞥了一眼:“我能讓你為難這個?到時候我自然有辦法。”


    顧清溪還待要說,蕭勝天卻是已經轉移話題,問道:“這幾天還幹嘛了?”


    顧清溪覺得自己腦回路想貓玩耍過的線團,已經有些打結了,她想了想:“也沒幹什麽,就是走親戚啊,串門啊,在家裏幫著幹點活,剩下就是預先下功課,讀讀書了,你之前給我的那些英文書我挺喜歡的,一直在讀。”


    蕭勝天:“這次考試怎麽樣?”


    顧清溪想起這個,笑了:“考得挺好的,第一名。”


    蕭勝天自然是聽說了這個,他望著地上的荒蕪,聲音竟多少有些異樣:“那真好,恭喜你。對了,你什麽時候取的成績?”


    顧清溪沒多想:“就初三那天,坐人家牛車過去的。”


    寒風輕輕吹起,吹著地上枯草,枯草盡皆倒下。


    他望著遠處那不青不黃的大片麥田,淡聲問道:“過年時候,縣城裏挺熱鬧的吧?”


    顧清溪:“還好吧,其實我也沒細看,而且好多地方都關門了,畢竟過年。”


    蕭勝天聽到這個,卻沒回話。


    顧清溪感覺到異樣,想了想,隻好問道:“你這幾天一直幫村裏忙?”


    他淡聲說:“也不是一直幫村裏忙,前天去了一趟縣裏,籌備著年後化肥的事。”


    顧清溪總覺得哪裏好像不對,他好像今天情緒和往日不同,語氣間也有些不鹹不淡,一時心裏怪怪的,但要這麽回去,又實在舍不得,便隻好硬著頭皮問:“化肥的事,還順利吧?”


    蕭勝天:“還好。”


    顧清溪:“哦。”


    她心裏越發有些失落,更覺得他不對勁。


    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位叫秀菊的小姑娘,大過年的,難免走動多,是有什麽事嗎?她相信蕭勝天,不會輕易就那麽變了心思,但是——


    她抿唇,看向遠處的方向,遠處的山模糊得仿佛小孩子信手塗鴉的水墨。


    他到底是想說什麽?


    蕭勝天見顧清溪不說話,沉默了片刻,到底是看向她,一臉淡然地問道:“你去縣裏,碰到霍雲燦了?”


    顧清溪點頭:“是。”


    蕭勝天:“說什麽了?”


    顧清溪越發覺得古怪,那就不是那位秀菊了,是和霍雲燦有關?但自己和霍雲燦統共沒說幾句話,難道是霍雲燦說了什麽?


    顧清溪:“也沒說什麽,就街上打了個招呼?”


    她打量著他,疑惑地道:“怎麽了,是他說什麽了?”


    她的目光如此坦然清澈,猝不及防間,蕭勝天有些狼狽地轉過頭去。


    他忙道:“沒什麽,就隨便問問,”


    顧清溪挑眉,打量著他。


    蕭勝天感覺到她的目光,他抿著下唇,無奈地笑了,之後道:“真得隨便問問,你別多想。”


    顧清溪想了想,還是解釋道:“我和霍雲燦說了幾句話,我記得……他和你是朋友,他還說要送我過去後街,不過我沒應,走幾步路的事,我肯定不至於麻煩人家。”


    總覺得他好像有些泛酸,但自己和霍雲燦說話,也是因為人家幫過自己,況且那是他朋友,也沒多說什麽啊!


    蕭勝天聽顧清溪解釋這個,自是絕不會承認自己是想問什麽,又是在意什麽,便忙道:“我和他很熟,麻煩下也沒什麽,你不用在意這個。”


    顧清溪越發搞不明白他的心思了。


    她覺得蕭勝天分兩種,一個是在她麵前略有些拘謹的蕭勝天,心思能讓她輕易看透,那是對她完全不設防的,另一個則是那個理智回籠的蕭勝天,吊兒郎當放蕩不羈,卻又胸有溝壑。


    後一個蕭勝天,像一座迷宮,她看不透,也走不出來。


    “嗯。”顧清溪輕應了聲,卻是低下頭不再說話了.


    “怎麽了?”蕭勝天低首,看著她垂下的睫毛。


    姑娘家濃密烏黑的睫毛輕輕地顫,像春日蝴蝶的翅膀,脆弱撩人。


    “沒。”顧清溪輕輕握了下自己略發涼的手指尖:“你過年吃什麽了,吃餃子了嗎?”


    “吃了,”蕭勝天:“我還吃了點棗山年饃。”


    “你自己做的?”顧清溪心間微動,忍不住問道。


    餃子也就罷了,棗山年饃是他們當地年節用來供奉的,就是把麵食弄成花卷,中間按上一顆大棗做成棗花,多個這種棗花花卷黏在一起成為山狀。


    這個費事,一般都是需要供奉的人家才特特費心做。


    “餃子自己包的,棗山是別人送的。”蕭勝天凝著她:“你吃了棗山了嗎?”


    顧清溪心裏更難受了,說不上來的滋味,酸痛得厲害,但是這些話,又不可能說出來。


    她知道自己多想了,她並不想做一個猜忌的人,她應該相信他,但就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可能是因為別人距離他更近,也可能是因為別人可以光明正大地給他送棗山而自己不能。


    況且他今天情緒明顯有問題,和自己說話好像隔著一層,她無法觸碰到那個在她麵前會有些拘謹的少年,她看不透他到底想說什麽。


    冬日的寒風吹著,她鼻子泛酸,竟覺得沒意思極了。


    一時勉強忍下那酸意,到底是故作平靜地說:“我先回去了,出來好一會了。”


    蕭勝天沉默了下,道:“好,那你趕緊回去吧。”


    顧清溪聽到這話,更是心涼了半截,不過她也就沒說什麽,轉身就走。


    也沒回頭看,走到了家裏,家裏父母都在忙活著,灶房裏冒出炊煙,衝淡了這冬日的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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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爹她娘好像在說著什麽,時不時拌幾句嘴。


    她想著本來今天猜到是他,高高興興地出去,最開始他也高興得很,誰知道後來他卻不鹹不淡的模樣。


    她要的是他給自己說化肥的事嗎,要的是他給自己展望未來嗎,其實她一點不想聽那個。


    顧清溪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明明知道他的心思,但今天他這樣,自己不該惱,應該克製住,但她就是忍不住!


    一時眼淚險些落下來,覺得委屈得不行了,又覺得也許他根本就是心思變了。


    可是就算心思變了,也應該說清楚,這樣不冷不熱有什麽意思!


    顧清溪咬咬牙,覺得不能這樣,她怎麽也得去問清楚,這麽憋著算什麽?


    她胡亂擦了一把眼淚,出門就往外跑,跑出去後,卻見寒風陣陣,天地茫茫,荒草萋萋,而就在那冬日的荒敗中,他挺拔的身影孤伶伶地立在那裏,微低著頭,看著他眼前的那片枯草。


    誰家鞭炮響起,誰家小孩兒在笑鬧,誰家炊煙嫋嫋升起,唯獨他,無聲地站在這荒野中,好像被這個熱鬧的年遺棄了般。


    顧清溪心被狠狠地撅住,這一刻所有的埋怨全都煙消雲散,她紅著眼圈望著他,低聲道:“你傻站這裏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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