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磨掉了所有的脾氣,來求他原諒。


    不知怎麽的,這個稱呼讓他覺得愈發煩躁,連見到她那一刻的柔軟都變得有些冷厲:「不要這麽叫我。」


    傅薇垂下手,嗓音發幹:「你給易白打過電話?」


    祁敘轉身走向書桌,漫不經心地嗯了聲,仿佛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傅薇壓抑著自己的聲音:「爸媽已經過世了,我也成年了,你根本不需要對我負任何義務。那張領養證還有什麽用嗎?你要是想把我趕出去,直說就是,何必要偷偷摸摸走法律渠道,連這一點沒用的憑證也要毀掉?」她可以低聲下氣,可以做一切事情彌補她的錯誤。可是他居然這麽決絕,連一點餘地都不給。


    八年了,她在他心上,居然還是當年那個無足輕重的小女孩。


    不受控製地,她的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牽得整個身體都在發顫,好像有一株暴風雨中的植物在破土而出。她控製著情緒冷靜下來:「祁敘。我到底是哪裏惹到了你?」


    「你沒有惹到我。」他側過頭,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在哭鬧,寡淡的目光裏竟然還帶了絲驚訝。


    傅薇終於受不了他仿佛雲淡風輕的態度,好像隻有她一個人把這件事看得如此重要。他生氣便生氣,卻這樣封閉著情緒,連一個讓她撫平他的怒火的機會都不給。


    她自嘲地苦笑,忍住已經在眼眶裏的眼淚,仰了仰頭,眼睛霎時澀得發疼:「是,我對爸媽的感情是沒有你深,可我對他們的感激是真的。感情不是放嘴上說的,可這麽多年來,我對他們的尊敬,你難道看不見嗎?你這樣隨隨便便的否定我,是在向我證明,誰才是這個家真正的孩子嗎?」


    她苦心經營的家,全心付出的感情,甚至對他那一點點……竭力克製著的特殊,在他眼裏,都是可以這麽輕描淡寫地拋棄的。當他覺得不滿,覺得失望,覺得不耐煩的時候,他的拋棄連一點猶豫都沒有。


    祁敘聽出她語氣裏的崩潰,站起身還未說話,眼前的人已經奪門而去。


    搞什麽……所以現在生氣的人變成了她?


    簡直不可理喻。他不能置信地站在原地,看著空蕩蕩的門口,淡漠的眼底閃過震驚,閃過憤怒,終於還是跟了上去。


    藍色的巨大旅行箱被打開,拋在床上。傅薇一件一件地從衣櫃裏麵取下衣服,塞進箱子裏。她的眼眶仍舊有點紅,卻沒有了淚光,嘴角倔強地下抿著,來來回回地走動在床和衣櫃之間。


    「傅薇。」祁敘皺著眉頭站了一會兒,終究開口叫住她。


    那個清瘦卻倔強的身影持續著她的動作,仿佛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聲音。


    祁敘凝緊了眉頭沉默了會兒,屋內的人已經收拾好,準備拉上拉鏈。他深吸一口氣,還是衝上前去按住她的手:「傅薇!」


    她的手冰冰涼涼,短暫地一僵,忽然像是鼓足了勇氣一般掙開他的手,把拉鏈拉到了底。


    溫順的家貓有她自己的頑執。


    單薄的背影拎著旅行箱走出了房門,輪子在木地板上發出響亮的滾動聲。下樓梯時,她用纖細的手拎起碩大的旅行箱,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祁敘身形一動,下意識地想要上去幫她拿箱子。可是腳步一頓,終於還是沒有跟上前。他站在原地叫了她一聲,依舊沒有答覆。憤怒的心情和另一種複雜的情緒攪在一起,讓他覺得狂躁,狂躁得想不出一個最佳方案,隻能看著那個身影快速地消失在玄關處。


    ※※※


    夜裏的湖邊很涼。


    傅薇被刺骨的寒風灌得清醒了些,才發現自己無處可去。她漫無目的地在湖邊的花壇小道上走著,旅行箱的滾輪摩擦著鵝卵石,在一片闃寂裏格外地清晰。


    走得累了,總算平復了心緒。心裏那個龐大的像是要把她吞沒的陰影漸漸褪去,她在長椅上坐下,急促地呼吸著。無人的角落,蓄了多時的眼淚總算一齊流了下來,仿佛已經不為傷心和憤懣,隻是為了擊垮她的逞強。


    她在意的人,根本不在乎她在不在意。多諷刺。


    麻木地,手機通訊錄裏一長串的人名翻過,沒有了堯堯之後,她連一個可以找的人都沒有。傅薇機械地看著一個個名字……李萌?她並不想總是麻煩她。


    通訊錄快速地翻動著,突然停在了「虛偽的口是心非星人」那一欄。她氣憤地想要刪掉,手指放上去又在「刪除」鍵上停了下來,頓了幾秒,還是上移了一格,按下「編輯」,把一長串的字符刪掉,改成「混蛋」。


    又覺得不泄憤,還想再改,屏幕上卻突然跳出了一個電話。


    她被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接了起來。


    付其譽的聲音很柔和,在夜裏有種把冰霜融化的力量:「對不起,打擾到你了?我隻是想確認你已經到家。」他笑道,「你沒有報平安的習慣,真是很難讓人對概率論放心。」


    「我……」她擦了擦已經風幹了的眼淚,忍住哽咽的聲音,「我到家了,放心。」


    「我聽到了風的聲音。」他的聲音裏帶著疑惑,「今晚夜風很大,你還在外麵?」


    她搖了搖頭,又想起他看不見:「沒有。」


    「不要動。」付其譽顯然沒有相信她的謊話,「我看到你了。湖邊最高的那棵銀杏樹下麵,是你嗎?」


    她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頭頂葉子已經落盡的銀杏樹,錯愕地張了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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