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背上這地方,傷得十分要命。雖然未及要害,傷處偏僻,但壞就壞在太過偏僻,以至醫者不能自醫。我作為一個瞎子,也很難準確地替林穆上藥。


    事情便演變成了我拿著一瓶傷藥,茫然無知地對著眼前一片黑暗晃了晃五指,實在不知該往哪放。讓我替他抹藥,實在太過難為我。


    尤其是黑暗能給人無盡的遐想,我晃著五指,腦海裏想的卻是他像一條待宰的魚一樣,刮光了魚鱗,直挺挺地躺在我的榻上。我拿著菜刀,自然十分不好意思下手。


    林穆十分嫌棄我這個瞎子:「愣著幹什麽,下爪子。」


    我猶豫了一會兒,往前一戳,似乎正好戳到他背上的傷口,引得他發出一陣抽氣聲,顯然是碰到了痛處。


    我嚇得趕緊把手收回來。


    他拉住我的胳膊往前拽了拽,道:「不用怕。」


    左右這也是瓶傷藥,多倒點也無妨。我便像往鍋裏撒鹽般,往下均勻地倒掉了一整瓶。察覺到瓶中再無粉末之後,我愣了愣,收回了手。榻上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想必是他在包紮穿衣。


    由此我才知,他們雪妖雖然隻要留下一片就不會死,卻還是會痛的。我十分驚奇,同時心裏平了許多。於是歡快地與他閑聊:「你變成原形是什麽樣子?會不會變成一個雪人?」


    他手上的聲音突然安靜,頓了一頓,道:「會。其實我一直是個雪人。」


    我詫異地瞪大了眼睛,雖然仍舊什麽都看不見,但好歹也表達出了我的驚嘆之情。剛想伸手去摸一摸活的雪人是什麽樣子,突然又清醒了過來,氣惱道:「你又在騙我!」


    林穆輕笑了兩聲,不再回答我。他的笑聲很好聽,卻很輕,總是帶著幾分克製。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能憑聲音判斷他的心情,聽到這聲輕笑,便搖了搖頭。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在這自由的天地間誕生長大,他卻總是壓抑著自己。少話,連說冷笑話的時候,聲調都是清淡的,像在交代一件公事。


    我從前不似這般熱愛胡思亂想。但自從眼睛看不見之後,心眼反倒多了幾個,聽音觸物的時候,也更加小心。


    我察覺出了異樣,皺眉道:「你們誕生在荒山僻野裏的妖都是這般的嗎?火柴也這樣?」


    他卻好像十分不願意提火柴,隻道:「他跟你一樣,什麽都相信。」


    這語調裏多是鄙夷,卻無端的有幾絲隱隱約約的落寞。我不明白他的深意,隻聽出他話裏對我的不屑,連帶著把他的這位弟弟也嫌棄了進去。自此以後,便一直在心裏把那位素未謀麵的火柴君引為知己。


    當然,在這以後,林穆也有了一位知己。


    不知為何,自那天之後,螭吻除了覓食,還有了另外一個愛好,那便是找林穆的麻煩。在我養傷的半年裏,螭吻隔三差五地便要上山來,找林穆打上一架。


    久而久之,我與螭吻竟熟絡起來,相處得極其融洽,經常在它上山的日子給他準備兩筐食物。螭吻十分滿意,到後來也就不常打架,隻用肥碩的魚尾巴載著我在雪地裏遊來遊去,遊到日落西山再把我送回去,像一隻調皮的小魚怪一般樂樂嗬嗬的。


    由此可見,一頭活了很久的上古凶獸,大抵也是怕寂寞的。


    ☆、第十六章


    後來銀翹總是扼腕,說若是我不貪圖享樂,早些回紫微垣,結局也許就會不一樣。


    但當時的我涉世未深,隻覺得崑崙山上雖悄愴孤寂,但卻比莊嚴肅穆的三清境要有趣上不少。因此哪怕休養了半年,傷勢早已大好,卻仍一天天地拖著,不願意回紫微垣。


    林穆曾經一度想要把我遣走,但我雙目仍盲,又偷偷封住自己的仙力,謊稱自己修為尚淺且招惹了仇家,出崑崙山便是死路。他隻好作罷。


    這個仇家,指的便是爹爹派來尋我的破軍星君。


    仙人歷劫,數月不歸位本是正常事,爹爹當不會起疑。隻是當時已過了大半年,我隨身帶著的法器又遭毀,爹爹失了我的行蹤,漸而憂心。據銀翹說,爹爹在仙凡兩界廣布眼線,未能尋著我的蹤跡,料定我遇上了險事,將北鬥七星君都派了下來。


    而找到我的這個人,正是破軍。


    那一天,我正和螭吻玩得正歡,突然感應到了一股熟悉的威壓。崑崙山中人跡罕至,久違的熟悉感讓我頓生警覺,拉著螭吻遠遠地躲開,仔細分辨著,便發現了雲頭上的破軍。


    怪我那時貪玩,既不願回去,又不想正麵與破軍起衝突,便想出了個餿主意。


    這個餿主意便是,讓螭吻佯裝追殺我。


    螭吻活的歲月悠久,早已生出了靈性。我用食物誘惑它一回,又引導它一回,它便歡快地扭開肥碩的魚尾,凶相畢露地向我追來。


    破軍星君發現我遇上危險,自然要幫上一把,當即與螭吻大戰一場。螭吻這傢夥貪吃是一流,打架是三流,要敵過破軍十分艱難。我仗著目不能視,裝作幫破軍的模樣,施訣在他與螭吻之間胡攪,暗地裏給破軍使些絆子。


    這招果然奏效,沒過多久破軍便敗下陣來。螭吻喜滋滋地甩了甩銀閃閃的魚尾,攫住我這個「獵物」化為一道銀光遁去,回到山洞。


    破軍下手剛猛,螭吻這頭呆頭呆腦的魚怪吃了不少虧,回到山洞口就有些撐不住。


    我拽著螭吻碩大的尾巴費力往洞裏拖,不幸在洞口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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