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恢復了之後,還是會來找你尋仇?」


    花妖移去了目光,不知看向了哪裏。又是默認。


    哪有如此對待仇家的?我凝神注視著他的眼睛,想要看出些端倪:「你不願意袒露身份,文曲師父也不願意告訴我你是誰,就連鳳凰也不肯告訴我。可是事到如今,你還要騙我說你是一隻花妖嗎?」


    他竟啞然失笑,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是一隻花妖?」


    我擰著眉頭,一字一頓:「你究竟是誰?」


    身前緩緩而行的白衣身影突然停了步子,清淡的聲音裏竟有一分不易察覺的苦澀:「你若真想知道,便跟我來。」隨即憑空消失在了人潮湧動的大街上。


    遠處相國寺的屋簷上卻平白多了一個人影,行將入夜的斜陽灑下幾許暖色的輝芒,將白色身影的輪廓描得益發清晰。


    我不知所措地看向他消失的地方,又看了一眼遠處紋絲不動的身影,最後警惕地瞅了瞅身邊來往的人群,確認沒有異樣後才放心地捏了個訣,緊緊跟上了他。


    方踏上屋簷,我隨手招來一片祥雲,道:「要去哪裏?」


    他卻將我的術法揮去,向我伸手道:「過來。」


    我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把手交給了他。他卻突然使力,將我攬進了懷裏。落日斜陽的溫煦與他領口□肌膚的溫涼摻雜在一起,心髒像是停跳了般,仿佛窒息。


    「你想……」


    花妖卻不給我說完的時間:「不要動。」


    愣神間,我與他卻已重新掠入長空,在稀薄的空氣中緩緩穿行,沒有祥雲依託的失重感拉扯著心髒,仿若下一秒便會墜落。唯有倚靠著的人將我緊緊攬住,禦風向西,宛若追著沉入西山的斜陽,靜謐遼遠。


    這感覺……卻無端地熟悉。


    花妖似是察覺了我身體突然的僵硬,輕聲道:「若覺得累,便睡一會兒。」


    記憶裏的人亦道:「你若覺得累,就睡一會兒罷。」


    不可能……他明明已經……


    我張口想要說話,卻一時想不起來該如何開口,隻能翕翕張張,如鯁在喉。


    花妖作了個噤聲的手勢,道:「若不想睡,便不要說話。」


    我隻好作罷。


    本是半柱香的雲程,卻在這一路追趕下走了一個時辰。


    肩膀一陣酸麻,在被鬆開的瞬間像是卸去了一件衣衫,突然覺得無限地輕盈。落下的地方熟悉而陌生。我走到岸邊,蹲下身輕輕拂了拂冰涼的池水,困惑道:「你要回十裏蓮塘,直說便是,哪裏用得著如此大費周章?」


    禦風而行極耗元氣,他大傷初愈,哪裏經得住如此揮霍。


    花妖卻是麵不改色,緩緩走到池水中央,身後竟有活水注入。


    這裏竟是十裏蓮塘的起源處?


    「你要告訴我你是誰,與這裏有什麽關係?」我在琅嬛城外住了三年,亦沒有到過這個地方,更不用提與它有什麽淵源。


    花妖在身側抬手,一道光芒自掌心幽幽浮現,如絲綢般緊貼著水麵漂浮。所過之處,池水盡數凝成堅冰。


    天已入了夜,墨色的夜空中泛起點點螢光,漸漸凝成雪花,自空中緩緩飄落。岸邊搖曳的綠柳,嫩青色的草叢,淡紫的葶藶皆蒙上一層晶瑩的白色。不多時,整個岸邊都被霜雪覆蓋。


    明明是春和日暖的夜晚,卻像是終年不化的崑崙雪山上的漫漫長夜。目能所及之處,皆是冰雪籠罩的一片白茫茫的天地。冰冷而熟悉。


    花妖靜靜立在這片天地的中央,悄無聲息地望著我,眼中似有光華。飛雪遮住了我的視線,我想要看清楚些,卻總是模糊。


    「這是?」極度的寒冷讓我瑟縮著身子,聲音也隨之有些發顫。


    他眼中的光華卻好像江麵上漸行漸遠的漁火,緩緩消失在冰寒的夜裏,聲音依舊平靜如古井,卻摻著一分若有若無的落寞:「葉綰。」


    「嗯?」突如其來的一聲葉綰之後,卻久久沒有下文。


    眼前的冰雪慢慢消融,漸漸露出郊野的綠色。堅冰褪去,池水重新泛起瀾瀾碧波。唯有他站著的地方依舊冰雪殘存。


    「罷了。」他緩緩向岸邊走來,在我身邊兀自坐下,「我是白慕。若你希望如此,我便一直是一隻花妖。」


    我微微蹙了蹙眉:「世上的事怎麽能希望如此便如此呢?」


    他卻笑著,將話題扯了開來:「你不是時常希望淨炎能對你那位好友一往情深,還絲毫不願罷休。」


    「那不一樣。」我斬釘截鐵,「你若實在不想對我透露身份,至多我不問了便是」


    他依舊笑著:「你要我與你說真話,自己卻也作假。」


    我不禁無語凝噎。北鬥七星君被爹爹派下了兩個,文曲師父看來又與他是舊相識,想必他早已知道了是我的身份。


    「你究竟是紫微垣的什麽人,能讓紫微帝君如此大動幹戈地來找你?」花妖眯了眯眼,顫動的睫毛近在咫尺,在月輝之下顯得異樣柔和。


    心跳仿佛快了幾分,隻好故作鎮定道:「你難道猜不到麽。」


    他嘴角噙著一抹笑意,灑然道:「我不過是想聽你親口告訴我。」


    四下安靜,垂柳輕拂水麵的聲音異樣清晰,愈顯靜謐。沉默總是尷尬的東西。我涎皮賴臉地掩飾著,打趣道:「我叫葉綰,是北極紫微大帝的獨女,你滿意了否?不知公子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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