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悲哀的。


    林長思心裏很難受,她說不出話來安慰他,隻能任由這人發泄,她很矛盾,謝如珩太冷靜,她擔心這人壓抑久了有問題,謝如珩一哭,她就更心疼。


    時間緩緩流淌,林長思抬手順著他的背,一下一下,像是安慰。


    「長思,你害怕嗎?」


    「害怕?害怕什麽?」林長思不解。


    「這樣的我。」謝如珩道。


    這樣冷血無情的我,你害怕嗎?


    「為什麽要害怕?如珩,你做的沒錯,這才是最好的選擇,他們不停的傷害你,你難道要對他們都好嗎?」林長思說到後麵有點生氣了。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些人一個個的都當如珩是搖錢樹,不管搖錢樹怎麽樣,隻要能繼續生錢就好,要是不夠的話就用些手段,反正一個「物品」,誰在乎死活和感受?


    這謝家的家主,外麵看上風光無限,其實裏麵辛酸也隻有他自己知道了,永遠被困在「籠子」裏,不需要有任何感情,也不需要跟誰接觸,不能有朋友不能有親人,接受幕後人的擺布就好。


    這跟個人偶有什麽區別?


    「嗯。」謝如珩淡淡的應著。


    林長思抱住他的頭,柔了一把柔軟的碎發,道:「我們要往前看不是嗎?」


    「謝謝。」


    「沒有。」


    她安安靜靜的陪著他,直到中午,謝晚音過來找人,謝雨安的後事是由謝晚音全權辦理的,畢竟謝如珩現在連出來都很吃力,


    「哥,林小姐你們先回去吧,哥你的傷沒好要注意休息。」謝晚音輕聲道。


    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謝晚音也不好多打擾,現在他哥最需要的人是林長思吧,以前謝晚音不懂為什麽他哥死心眼的隻盯著林長思一個。


    不過她現在有些明白了,這個人一直都在在意著他,被趕出謝家巴巴跑回來是擔心他,被那麽羞辱過後還是會願意在他哥生命垂危的時候跑回來。


    嘴硬是真的嘴硬,心軟也是真的心軟。


    以前幾乎的每一次他哥發瘋,他們都在權衡的時候,林長思永遠是第一個奮不顧身的跑上去,與利益無關,她純粹的就是擔心謝如珩而已。


    「如珩,我們先走吧,這裏交給謝晚音。」林長思也勸著,他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快要吃午飯了,他不知道早餐吃了沒有。


    謝如珩不肯走,他沉默的拒絕兩人的提議。


    「可是我肚子餓了,你可以陪我吃午飯嗎?」林長思軟下語氣來撒嬌。


    甜甜軟軟的,像是小時候唯一一次吃過的棉花糖,甜進了心裏。


    「嗯。」謝如珩動了,他起身,眼尾有一些紅,大概是因為剛才哭泣導致的,這樣讓眼尾的那顆淚痣更加的妖冶了。


    林長思牽著他離開病房,謝晚音鬆了口氣,真害怕他哥會一直守在這裏,不顧惜自己的身體,他雖然厲害但又不是鐵打的。


    出了病房,直接到地下停車場上了車,謝如珩都一言不發,隻是握著林長思的手,一點都不敢放鬆。


    外麵下起了下雨,初春的雨還是很涼的,謝如珩穿的少,林長思心疼的無以復加,他大概是好了一點點就過來了。


    將人扶回房間,林長思試了試他的額頭沒有發燒才鬆了口氣,「你好好休息,我下去看看端上來,你別動。」


    「嗯。」謝如珩回答她。


    林長思這才下樓,午飯是已經準備好了的,隻需要拿上去就可以了,別墅裏都是五大三粗的保鏢,唯一的廚師還不允許上樓。


    端著豐盛的午飯,她推開了房門:「如珩,是你喜歡的小青菜,你要多吃……如珩?」


    她離開之前躺在床上的謝如珩不見了,林長思趕忙放下手裏的托盤尋找,所幸房間不大,她在唯一的大衣櫃裏找到了蜷縮成一團的謝如珩。


    這一刻,她強撐的堅強土崩瓦解,眼淚一顆顆的滾落下來,她上前跪在謝如珩麵前,將他抱進懷裏,顫抖的身體沒有抗拒,冰冷的更加依偎進這個溫暖的懷抱。


    「如珩,你別難過,你還有我呀,無論前麵有什麽,我們一起麵對好不好?你不要這樣,你這樣我心裏好難受。」她哽咽著出聲。


    謝如珩回抱住她的腰,輕輕的嗯了一聲,堵在心裏的話無法說出口,說不出來隻會越來越難受。


    「你有什麽難過的你跟我說,說出來好受一些,你不要這樣,我受不了的。」林長思想要親吻他給他一些力量,可是他把自己抱的緊緊的無法動彈。


    「長思,長思……」他喊著她的名字,猶如那時半夜在院子外找到自己的時候。


    「嗯,你說吧,我嘴巴可嚴實了。」林長思應著。


    謝如珩抱著她,沉入了那段黑暗的記憶。


    那個時候,他還不叫謝如珩,他叫沈晝夜,在名叫「奇蹟」的院子裏,跟著幾十個弟弟妹妹一起生活。


    他還不知道,他們這些人對於養著他們的人來說意味著什麽,隻是知道他跟這些弟弟妹妹們在一起很開心。


    晝眠是個可愛的孩子,他雖然比自己少出生幾分鍾,但是卻從來不肯叫自己「哥哥」,不過沒關係,他承認就行了。


    「晝眠一直都在保護我,我從來不知道,我太膽小懦弱,才讓他受了那麽多苦,我想要讓他過好一點,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如珩,你別怕,你還有我啊。」


    「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他離開我的時候才九歲,我還記得他最後沖我笑的樣子,跟我說,等他回來可以多吃一塊糖糕了。」謝如珩道。


    他很愛吃甜,因為那次他就再也沒有吃過了。


    ——


    櫻花花瓣打著旋兒,落到地上和空中,猶如一隻隻翻飛的蝴蝶,院子裏的孩子們嬉笑打鬧,仔細看去,他們的脖頸上有一條項鍊,每個人都一樣,上麵掛著一個銀色的印著數字的牌子。


    跟打鬧的孩子形成對比,迴廊上坐著的小男孩肌膚勝雪,眉目如畫,他長得比小女孩兒還要漂亮,黑色的眼珠和黑色的短髮,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翻著手裏的圖畫書。


    那是一本很老舊的小人書了,很難想像這個飛速發展的社會,還會有熱看這種書,小男孩兒捧著手裏的書像是對待來之不易的珍寶,小心翼翼的,眼裏都是光。


    「晝夜,你怎麽還在看這本書啊?快點放下我們去玩啊。」跟他有著相同容貌的男孩跑了過來。


    兩人是雙胞胎,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隻是晝夜有淚痣,他沒有。


    「我,我不想去。」晝夜說話有些慢,他說話晚,很多字都發音不準。


    「今天小新又被帶走了呢,他回來的時候又能多吃幾塊糖糕了。」


    「晝眠,你想吃?」晝夜看著弟弟問。


    晝眠露出大大的笑臉,「我才不想吃呢,我最不喜歡吃甜了,等我打完針回來,就把糖糕給晝夜。」


    這裏的孩子每隔一段時間都會被帶走幾個,陌生的叔叔穿著白大褂給他們打針,每次打完都不舒服,痛的要命,可是孩子們又愛又怕,因為打完會有幾塊糖糕,這是小院子裏唯一的甜。


    「我不吃,晝眠不要去。」他不希望弟弟疼,他可以不吃糖糕,他不要喜歡吃甜了。


    「沒事的,不太疼,你打完不是也不疼嗎?」晝眠拍了拍瘦弱的胸脯,像是個小男子漢。


    他們才五歲,就已經懂事的讓人心疼。


    「你們兩兄弟在這裏幹什麽呢?」同樣年紀的男孩跑了過來,他長得可愛,一雙棕色的眼睛水汪汪的。


    「是晚音啊,小櫻妹妹呢?沒有看到她哎。」


    謝晚音同樣帶著項鍊,他嘿嘿笑了兩聲,道:「在那邊呢,她讓我來叫你們去玩。」


    「好的吧,晝夜走嘛。」


    架不住兩人的撒嬌,晝夜隻好放好了他的小人書,跟著兩人去玩。


    在這裏,晝眠就是孩子王,比他大的孩子都打不過他,別看隻有五歲,力氣大得很,所以在小院子裏沒有人敢欺負晝夜,搶食物更是不行。


    一群小女孩兒圍在櫻花樹下過家家,謝晚音的妹妹謝晚櫻是個可愛的小姑娘,也是最漂亮的小姑娘,三人的加入讓遊戲更和諧。


    「新娘子新娘子,小櫻是新娘子,晝夜你當新郎好不好?」


    「不好不好,要晝眠當。」


    「哎呀,他們長得都一樣。」


    晝夜不知道新郎和新娘子是什麽,看著她們很開心的樣子沒有問題,他被一群女孩兒簇擁到中間,跟謝晚櫻站在一起,孩子們開始圍著他們轉圈圈,說著自己都不懂的話。


    這是在電視上看的,小院子裏唯一的電視隻會在晚上的時候放兩個小時,都是放了無數遍的電視劇了。


    晝夜不喜歡吵鬧,玩了一會兒又偷偷跑到迴廊邊看小人書,晝眠發現哥哥不見了,也偷偷溜走了。


    「你一直看這個,有什麽好看的?」


    「他們說的新娘子和新郎是什麽?」晝夜問道。


    晝眠抓了抓頭髮,想了半天,在他旁邊坐下來,道:「是要在一起一輩子的人。」


    「不分開嗎?」


    「對,永遠不分開,會在一起生寶寶的那種不分開。」


    小小的晝夜腦子裏消化不了那麽多東西,他看著藍藍的天空,想著要是他能離開這裏,外麵的天是不是也這樣藍呢?


    還沒等他想明白,他就被單獨帶走了,帶走他的人一點都不可憐他是個孩子,提著他的後領扔進了一隻鐵籠子裏。


    晝眠跟晚音哭著追過來,卻被阻隔在了院門內,晝夜看著漸漸合上的門,不知所措的看著籠子上方的男人。


    那雙眼睛如同浸了水的黑曜石,純粹而又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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