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深對他的執念,那些情愛之事。


    陸子深一遍遍想要喚醒他的舉動。


    這些都不足以構成沈憐從他身邊離開的理由。


    他並沒有痛覺,玉本無情無欲。


    唯一能讓沈憐離開陸子深,是他想起了自己曾經被魔念所控製,屠滅了那個養他,庇護天下數億年之久的門派。


    他殺了許多人,他們或多無辜,或多有罪。


    但取締一個人的生命,並非由他自身來取決這個人的對錯與否。


    有罪的人就將其斬殺,善良的人將其留下,並給予富饒的物質。


    使人人羨艷,使這世間罪惡的人一點點消失。


    這樣,世界便會變得越來越美好。


    但,是非如此,罪惡的人深知自己會死,便將罪惡隱匿,於是有了笑裏藏刀,於是有了表裏不一。


    這個世界,不存在潔白的無垢。


    沈憐無法改變。


    更不能像陸子深那樣,將自己錯殺的人,將其劃作有罪之人,這樣來搪塞自己無罪。


    他是清清白白的嗎?


    沈憐深知不是。


    屠滅滿門本就是大罪之有,他還讓,深兒替自己扛罪,吞下自己的內丹,邪魔全部轉移到陸子深身上。


    三界混亂,所有人都將陸子深視作惡魔。


    隻有沈憐知道,陸子深現在所扮演的角色,本應該屬於他。


    他才應該是那個被三界所唾棄,帶去災難的魔。


    他必須去贖罪,他必須找到阻止這一切的辦法。


    他必須,拯救蒼生。


    千百年前的一天理,沈憐忽然清醒過來,他靠著派內曾經被自己救過的人的幫助,逃出了山下。


    那人看著沈憐,眼中含淚:「師尊……快跑,您走的越遠越好……」


    如果陸子深回來,見到沈憐不見了,又會怎樣?


    如果陸子深知道放走沈憐的人是他,那他又會被怎樣。


    沈憐遲疑了,那人眼淚掉下來。


    他的嘴唇顫抖,看著渾身被淩辱的沈憐,被廢去武功的他,早已孱弱的不成樣子。


    「師尊……您走吧,我這條命……多活的這些日子,都算您給我的……」


    「您別怪我……若是我能早點幫您……您也不至於被陸子深那個惡魔……」


    沈憐搖了搖頭,月光下,他蒼白的麵色,烏色的眸子黯淡卻仍舊泛著淡淡的光彩。


    沈憐:「深兒他……」


    沈憐張了張唇,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什麽,他察覺到,自己竟然連喊出陸子深這個名字。


    口腔便滿是血腥味。


    他不能為陸子深辯解,也不能為自己辯解。


    沈憐跑了。


    陸子深理所當然的勃然大怒,殺了很多人,用一切手段逼問出沈憐的下落。


    然而,卻還是沒有找到沈憐。


    偏偏與此同時,被鎖在伏魔洞千百年的魔尊忽然甦醒。


    一副救世主的模樣,揚言要殺了陸子深。


    陸子深被阻撓,找沈憐的事便耽擱下了半月。


    直到他終於找到沈憐。


    沈憐……已自刎而亡。


    案桌上的宣紙被吹動。


    陸子深懷裏抱著沈憐,許久,眼淚砸了下來。


    他喃喃道:「師尊……您的心裏,就隻有蒼生……沒有深兒一點位置麽?」


    師尊沈憐在自刎前,究竟想了什麽,或許正如陸子深所說那般,隻係蒼生。


    沈憐繼承這幅身體的記憶,偶爾在夢中,會窺見一幕……


    氣節清高的師尊沈憐,被自己養大的弟子淩辱褻玩本就是其恥大辱。


    更別說,被賣進青樓,在千人胯下飽受淩辱。


    沈憐或許也慌亂掙紮過,甚至……不惜表明自己的身份。


    換來的卻是一聲嗤笑。


    細白的手腕被抓緊,那雙烏色的眸子被黑色的布帶纏繞。


    有人在他耳邊笑道:「你說你是那師尊沈憐……那你可知,若不是你養大的徒弟,我們怎會落到這個地步……」


    「這個世界,每天都在死人……沒有人保護我們,你們修仙者,修的什麽仙!」


    「好啊,既然你說你是師尊沈憐……那你,便來替你的徒弟贖罪!」


    沈憐忽然不掙紮了。


    贖罪……


    他要贖罪。


    黑色的布帶慢慢被潤濕,本以為是淚,直至那布帶吸收不下,滲落在地上一滴滴的鮮血。


    ……


    師尊沈憐找了一個並不是很好的天氣。


    他吃力的拿其了毛筆,或許還在慶幸自己並沒有忘記該如何寫字。


    動作之間,或許能嗅見自己身上的膻腥,屬於他的,不屬於他的,許多人的,已經深深的掩蓋了他身上的薰香。


    沈憐停筆的時候,恍惚間,好像看到一個小孩,笑著撲到他懷裏。


    「師尊,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


    陸子深。


    子深。


    深兒……


    師尊沈憐的視線漸漸模糊,停留在人間的最後一秒,他忽然想到了什麽。


    唇微微動了一下。


    原來是你。


    來找我了,為什麽不早點告訴他……


    師尊沈憐,在千百年前被魔尊綁到魔界的時候,曾遇見一小孩。


    他贈予小孩身上的外袍,小孩替他指了路。


    或許是契機,或許是沈憐在許長胤走後覺得自己太過孤獨,他一瞬間的念頭,想要把小孩帶著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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