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心腹大臣都這樣看雖是雍正意料之中的事但他仍然感到不滿足。(.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他馬上想到允禩等人在朝中經營了這麽多年留下他們的性命對他們在朝野的勢力並無多大損害。自己的身子遠遠不如他們幾個萬一比他們死得早了朝中有個風吹草動的又有誰能駕馭住他們呢?但因此也就便宜了允禵和允礻我他自己心中的惡氣又怎能抒出來呢?


    雍正心中的惡氣泄不出來就更是不依不饒地說:“允礻我雖然沒有參與今天的事但他也是個無恥昏庸之輩。朕看就把他圈禁在張家口外吧死不死的也作不起怪來。至於另外三人可以暫不交部論處。但這事是在千目所指的朝會上生的大家都看得很清楚各部如果都不說話那可真是三綱五常敗壞無遺文武百官喪盡天良了!其實朕倒不忌諱殺了他們自古以來大義滅親的史實多著哪王子犯法應該與庶民同罪嘛。”


    高無庸進來稟道:“內務府慎刑司堂官郭旭朝有事請見。奴才說了皇上正在議事他說原來這些事是要向莊親王稟報的可是如今莊親王在聽候處分。請旨要他向誰去回話?”


    雍正想了一下說:“叫他進來。”


    郭旭朝進來了還沒等他跪下行禮雍正就問:“你有什麽事?”


    “啟奏皇上剛才內務府派到八爺——啊不不是阿其那府裏的人說八爺——啊不”他“啪”地打了自己一個耳光才接著說“阿其那府裏正在燒書把幾個大瓷缸都燒炸了。奴才知道這不是件小事可莊親王……”


    雍正立即打斷了他:“這種事以後你向方先生報告。高無庸帶他出去賞他二十兩銀子。”看著他們出去後雍正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猙獰對方、張二人說:“好啊老八在為自己燒紙錢送終了這三個府邸今夜就要查抄!證據一旦銷毀今後將如何處置?”


    方苞和張廷玉對望了一眼卻都沒有說話。


    “嗯?”雍正不解地看著他們。


    方苞說:“萬歲老臣有個想法說出來請皇上參酌:老八把文書等燒了也好。這樣比起全都搜查出來反倒更省事。”


    張廷玉見雍正黑著臉一聲不吭便賠笑說道:“皇上可能還忘不了任伯安的那個案子。當時在藩邸查出來時皇上不是也把它當著眾阿哥的麵一火焚燒了嗎?事情奏到聖祖那裏時臣很為主子捏著一把汗記得聖祖誇獎說‘雍親王量大如海誰說他刻薄寡恩?隻此一舉就可見他能夠識大體顧全局’。太後老佛爺當時也在場她老人家沒有聽懂是臣在一邊悄悄地對老人家說明的。臣說‘太後不知這是四王爺不願意興大獄殺人要顧全兄弟們的情麵’。老佛爺聽了後高興得不住聲地合十念佛呢!”


    雍正聽到張廷玉複述當年康熙和太後對自己的評價坐直了身子肅然敬聽著完了後他長歎一聲說:“唉你們不知當時朕是辦差的人手中有這個權力;可現在阿其那是當事人他是為了保全黨羽才要消滅罪證啊!”


    方苞懇切地說:“事不同而情同、理同。不同的是抄收上來更難處置。阿其那燒了隻是由他一人承擔責任罷了。”


    雍正再三思忖終於覺得兩位心腹大臣說得有理。直到這時他才真正體會到當了皇帝並不能想怎樣便怎樣地任意作為。他長歎一聲說:“好吧。如果不興大獄也確實是這樣處置更好些朝廷豈有先抄出來再銷毀的道理。明天……不幹脆再多放他們一天就是後天吧叫老三老十六和弘時分頭去查看阿其那、塞思黑和允禵的府第想來到那時他們也都燒得差不多了。”


    一聽連莊親王也放了方苞和張廷玉都覺得有點意外。雍正看見他們這樣自己也笑了:“阿其那的親信死黨都不料理了還說老十六幹什麽呢?他不過是耳背不太精明而已。”


    張廷玉聽了很受感動地說:“萬歲聖慮周詳臣等難及。阿其那結黨營私二十餘年手下黨羽不計其數。要是窮究起來不但曠日持久而且分散了推行新政的精力。臣以為可以讓百官以此為戒口誅筆伐從聲討、誅心入手逐漸瓦解朋黨。至於對阿其那等人的處分臣以為可以從緩。因為他們提出的‘八王議政’打的是恢複祖製的名義與謀逆篡國還是有區別的。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很好。你們回去後要多多注意允祥的病情隨時來報告朕知道。好你們都跪安吧!”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澹寧居這裏隻留下了幾個太監侍候他們也都站在正殿的西北角上聽招呼暖閣裏麵隻有喬引娣一個人。其實她原來準備趁張廷玉他們退出去時也要離開這裏的可是不知是什麽緣故卻猶豫了一下沒有走。此刻見雍正半躺半靠地仰臥在榻上眼睜睜地注視著天棚正陷入了深深地思索又像是在傾聽外邊呼嘯的風聲一點兒也沒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她才小心地透了一口氣。


    “引娣……”皇上輕輕地叫著她的名字。


    她可能是沒有聽見或者雖聽見了卻沒想好要怎樣回答。片刻之後她才突然領悟過來:“哦?噢!主子有什麽旨意?”她向皇上福了一福吃驚而又慌亂地回答著。


    雍正坐起身來明亮的燈光下他的神色是那樣地慈祥看著引娣那手足無措的樣子低聲問道:“你在想什麽呢?”


    引娣見他眼睛裏毫無邪念這才放了心。她替皇上倒了一杯熱水又心神不定地說:“奴婢……奴婢……我心裏很害怕。”


    “怕?你怕的什麽?是怕朕會殺了允禵嗎?”


    引娣的內心像是有著極大的矛盾兩道清秀的眉緊蹙著:“也為這個也不全是為這個連奴婢自己也說不清楚。這裏滿園子陰森森的樹這裏麵那些高大而又黑洞洞的房子奴婢全部害怕還更怕……皇上。我生在小門小戶家裏在我們這些平常人家族裏別說是親兄弟了就連出了五服的本家子也沒有像天家這樣一年、兩年甚至十年二十年的你殺我我又要殺你的。皇上我真不明白難道這樣互相殺起來就沒個頭嗎?”


    雍正喝了口茶長歎一聲說:“唉你還是見識不廣啊!山西大同有一門兄弟三十四人為了爭搶一塊風水寶地男男女女死了七十二口連門戶都死絕了!那也是有爭鬥也是要見血的。你心裏頭要明白朕已經坐到這位子上了還能再有什麽別的企盼?隻有別人來和朕爭因為他們看著眼紅!一塊墳地尚且爭得頭破血流何況是這張至高無上的龍椅呢?所以朕也隻好奮起相對以保住自己不被別人殺掉。”


    引娣掩麵而泣地說:“皇上你們不要再爭了……不要再殺人了好嗎?”


    雍正沒有回答她的話卻望著麵前那幽幽的燈火出神。過了不知多長時間他才突然問道:“引娣你來到這裏侍候朕有多久了?”


    “四百二十一天。”


    “哦?記得這麽清爽!你是在度日如年是嗎?”


    “我……我不知道……”


    “朕喜愛喝酒很貪杯是麽?”


    “不皇上不愛喝酒。”


    “那麽朕是個荒淫貪色的人嗎?”


    引娣迅地瞧了皇上一眼見他並沒有盯著自己看而是在瞧著遠遠的地方。要說起這種事情來引娣心裏是有很多感觸的。她目所能及之處隻有皇上每天不分晝夜的在辦事在批閱文書。就是碰上與引娣單獨相處也從來是語不涉邪的似乎隻要她能常在身邊就滿意了。允禵對她確實是有千好萬好但要她說出雍正的不是來她還是辦不到更別提讓她說出“皇上好色”這幾個字了。她輕輕地也是羞澀地說:“不皇上不貪色。”


    雍正聽到這話走下炕來邊走邊說道:“嗯這是句公道話。其實‘食色性也’這還是聖人說過的話呢。好色也是人之常情但朕就確實不好色朕也知道自古以來在這上頭栽跟鬥的不知有多少皇帝史書上寫出了多少教訓但朕可以堂而皇之地說一句朕不好色!”他踱到引娣麵前用手撫著她的秀說道:“你也許會想既然不好色為什麽要把你弄到這裏來?這裏麵的緣故朕不想說也不能說。朕隻想告訴你你和朕心中的一個人長得太像了朕心裏有說不出來的疼你憐你比你的十四爺疼你憐你還要更甚得多。隻要你能說出口來而且又是朕能辦得到的朕什麽都全可以給了你!”


    引娣在皇上剛走到自己身邊時確實慌得心頭直跳。這時她定住了心神看著皇上那高大的身影卻忽然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敬重之情。她仗著膽子說:“皇上既然你這樣說了奴婢想求你一件事。”


    “什麽事?”


    “請萬歲放十四爺一馬吧別……別……”


    雍正嚴厲地說:“這是國家大事也是祖宗留下來的規矩你身為後宮女子絕對不能幹政!”


    引娣的頭低下來了她喃喃地說道:“你不答應就算我沒有說吧。可是你要給十四爺留一條生路不要和八……八阿哥一樣處置。隻要你能答應奴婢這一句奴婢情願死心塌地在這裏眼侍你一直到老……”說話間她已是淚如雨下了。


    雍正見她如此輕聲說:“別哭別哭你不要哭嘛!允禵這次犯的罪名不小他是在堂堂朝會之上在眾目睽睽之下犯罪的。如果要問問他的心你十三爺當年幾次險些兒被人謀殺他都難逃罪過。但那還是暗的可這次是明的!朕——唉朕看在你的麵上可以再放他一馬。”


    “真的?!”引娣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


    雍正心頭一陣難受他強忍住淚水說:“你畢竟和他心連著心。可是朕如果被他們篡了位誰肯替朕說情?朕如果死了。又有誰能為朕灑一掬清淚呢?你可以去見見允禵把朕這些話全部告訴他。他如果還不肯甘心服軟那麽朕就再一次召集百官也可以和他再當眾較量一次!”


    引娣驚訝得臉上滿是淚水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雍正想說點什麽感激的話可是她一句也說不出來。她第一次覺得在這個冷峻而又嚴肅的中年人身上有一種允禵沒有的氣質;也第一次覺得在二十多年來兄弟鬩牆的爭鬥中她一向敬重的十四爺允是也許真的是有不對之處。她怔在那裏不知如何才好了……


    雍正來到滿臉淚痕地引娣麵前拍著她的肩膀笑著說:“你哭的什麽呢?朕答應了你的請求你應該高興才對呀!好了不要再哭了朕也該去作事了。”他叫上太監們跟著漫步向弘時辦事的韻鬆軒走去。因為剛才的夢境太讓他心驚了他要看一看弘時是怎麽辦差的。


    就在雍正和喬引娣談得最合拍的時候被削去王爵奉旨回家思過的十六爺允祿卻焦躁地在自己的房子裏走來走去怎麽也不能安下心來。說心裏話他對雍正的處分並不怎麽看重。處分就處分回家就回家我等著你就是了。可是他又一轉念不行這位四哥正在氣頭上又對我產生了不信任我就一定要向他說個清楚明白我就不信弘時這小子敢不認賬!可是又想不現在還不到時候不能馬上找他說這事。就是能夠證實是弘時矯詔並且誣陷自己皇上也落實了弘時的罪過可後果呢?那不是要與弘時結成一輩子的冤家了嗎?弘時畢竟是雍正的親生兒子就是把他整倒也不過是給自己留下了更大的禍患。既然兩頭皆禍我還是取其輕吧。老實地認個“耳朵背”皇上還能揪住不放嗎?想到這兒他又轉回來了。不但不再申辯而在家裏呆了三天也沒出二門一步。這三天裏頭朝廷上生了不少的事:六部九卿的官員們個個都是見風倒一見允禩兄弟惹怒了皇上就立刻一窩蜂似的裝好人。彈劾廉親王等“犯上作亂危害社稷”的奏章如同雪片一樣飛到軍機處、上書房也飛到了雍正的案頭上;朱軾以文華殿大學士的資曆升任了軍機大臣;十七弟允禮已經閱軍完畢即將刻日進京;永信等幾位王爺將要受到什麽處分卻是沒有一點消息;那個倒黴蛋錢名世帶著皇上親手提寫的大字匾額送回鄉了。聽說他走時既沒有痛哭流涕也沒有失去沉靜倒是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反倒引起人們的同情。對這些事允祿雖然自己不能出門可兒子並沒有被限製自由他依然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消息。


    第三天頭上允祿覺得時候差不多了他必須進暢春園去了。他對自己的這位四哥的脾性了解得太清楚了。他知道這位四哥是近也近不得遠也遠不得的。比如這次自己獲了罪受到了申斥和處分那不過是小事一宗。你如果火炭似的上趕著去巴結皇上就會認為你是在裝奴才相他就看不起你;但你如果硬要充好漢不和他主動照麵他又會懷疑你是對他生了異心是要與他對著幹是不敬重他。因此吃過早飯他就吩咐家裏人等:“備轎送我到暢春園去!”


    可是不等他穿好衣服允祉和弘時叔侄倆已經走了進來。允祉上了台階南麵站定說:“有旨意!”


    允祿一撩袍角就跪了下來:“罪臣允祿恭聆上諭。”


    允祉宣旨道:“允祿本係有罪之人念皇考遺脈且朕素知其並無大錯不忍以一事之非掩其昔日之功勞著即恢複原職繼續辦差。即著允祉、弘時、弘晝及允祿等四人前往查看阿其那塞思黑及允禵家產。欽此!”


    允祿連忙叩頭說道:“罪臣謝恩!”回頭又招呼一聲:“三哥時兒請進房裏說話。來人獻茶!”


    進到屋裏後允祉又笑著說:“老十六你也忒膽小了點就這麽點小事竟然嚇得連門都不敢出了!老十三當年被圈禁時也是我去傳的旨。他聽了旨意不僅坦然受之我還沒出門呢他就下令叫府裏的人們照常排練《牡丹亭》。瞧人家那才叫漢子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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