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倉老鼠大如鬥,見人開倉亦不走。健兒無糧百姓饑,誰遣朝朝入君口。”——曹鄴《官倉鼠》


    看鹹豐額頭青筋暴起,宋齡娥嚇了一跳,看來鹹豐真的是憤怒到了極點,剛才是一直隱忍不發,輕輕握住他的手問道:“怎麽了?有什麽事和我,說出來舒服點。”


    鹹豐重重的哼了一聲,站起身來回走動,一邊走一邊怒道:“近日朕委任肅順為戶部侍郎,讓他和剛剛回京的喬致庸一起點查戶部庫銀,想不到戶部庫銀居然少了五百多萬兩銀子,這戶部上下爛到根子裏去了。”


    宋齡娥輕聲問道:“你召文慶和翁心存兩位大人問過了麽?”


    鹹豐怒道:“不問還好點,隻道他們不知情,一問之下更是火大,他們倆原來知道這事兒的。”


    宋齡娥吃了一驚,問道:“兩位大人知道的?”


    鹹豐恨恨的說道:“兩人說戶部早有俗例,但凡有銀兩差撥到地方都會存到京中票號,一來有厘息可圖,為戶部增加庫銀收入,二來解取便利,持官銀匯票到異地支取便可,穩妥又穩當。”


    宋齡娥說道:“聽兩位大人所說也倒是合情合理的啊。”


    鹹豐怒道:“兩個糊塗蟲,每次手下司員辦理此事之時,都會篡改他們的批條,多解出一些庫銀,忠麟、王熙震這兩個人十有都是他倆辦理的,年深日久之下,便有了五百萬兩之巨的缺口。”


    宋齡娥微微驚訝,問道:“兩個人隻是小小的司員,如何有這個膽子,他們倆背後是誰呢?可有供出來?”


    鹹豐咬牙說道:“朕剛要動手徹查,這些逆臣,收到風聲,忠麟、王熙震兩人竟然在刑部大牢中服毒自盡了。”


    宋齡娥點點頭說道:“看來還真不是一兩個人所為,想來背後是大有來頭之人所為。那些庫銀能追的回來麽?”


    鹹豐歎了口氣說道:“存在匯通票號的四百多萬兩倒是還沒有兌走,喬致庸親自查了票號的賬目,與庫銀解出時日吻合的匯票存銀都在,尚未有人來提走,但其他票號的匯票查了下來都已經被人提走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宋齡娥皺眉說道:“想來這些人也不敢再到匯通票號去兌取的了,這事你打算還要查下去麽?”


    鹹豐捏緊了拳頭說道:“查,怎麽不查?朕已經命肅順、載垣、端華三人會辦此案,從刑部大牢查起,朕要看看是誰敢在刑部大牢殺人滅口。其他票號朕也要查,那些人去存取銀子,總該有蛛絲馬跡留下。讓朕查到誰和此事有關聯,必定重處!”


    宋齡娥歎了口氣問道:“文慶和翁心存呢?兩位的官聲一直很好,斷不會有貪墨之心的。”


    鹹豐恨恨的說道:“朕自然知道,但他二人辦事糊塗,監察失職,朕將他二人官降三級暫且留用。”


    “貶了兩位大人,戶部滿漢尚書二職,誰人繼任?”宋齡娥問道。


    “肅順和喬致庸頂上去,兩人都是人才,也不畏這權勢,讓他兩人好好整頓一下戶部這個爛攤子。”鹹豐說道。


    宋齡娥聽完,心中一驚,這件事到現在,其實得益最大的算是肅順,奉旨辦案,想要除去戶部的哪位官員,還不是肅順說了算了?而且升任戶部尚書,這官位可是升的極快的,當下輕聲說道:“這件事到現在,肅順得益最大,會不會是他...”


    話還沒說完,鹹豐打斷她的話,說道:“不要瞎猜,肅順這人朕還是信得過的。齡娥,朕知道你和他從前有嫌隙,但已經過去很久了,就不要老是放在心上了。”


    宋齡娥錯愕了一陣,將心裏的話憋了回去,說道:“是臣妾不對,沒有證據胡亂瞎猜。”


    鹹豐歎了口氣說道:“現在是多事之秋,但想不到還是有這些沒心沒肺的人在中間貪墨銀子,所作所為令人發指。想到先皇在世的時候,戶部也曾出過這樣的大案,就讓朕不寒而栗,朕還能信任誰呢?”


    宋齡娥聽他說起道光年間出的戶部大案,她也倒是聽鹹豐說起過。那是道光二十三年的事了,當時戶部銀庫的庫兵張誠保的侄兒捐了個官,錢捐到了戶部,叔叔張誠保負責過秤收錢,最後錢沒收,但是開了收據。這事兒瞞上不瞞下,由於牽涉到複雜的人事關係和利益分配,結果被捅了出去。於是,黑幕越揭越大,最終揭發出戶部銀庫巨大的黑幕來。史稱“二十三年,庫吏分銀不均,內自攻訐,其事不能複蔽,達於天庭。”


    道光帝聞訊後驚駭不已,命刑部尚書前去查驗,這一查非同小可,發現賬麵上的數字與實際庫存銀兩相差九百多萬兩之多。道光帝生性節儉,大臣到北京述職,趕上吃飯時間,都舍不得留大臣吃頓飯,這回一下子丟了九百多萬兩白銀,自然是龍顏大怒。


    道光帝痛責諸臣說:“竟虧空銀至九百二十五萬二千餘兩之多,實屬從來未有之事,覽奏曷勝忿恨。以國家正項錢糧,膽敢通同作弊,任意攫取,似此喪心昧良,行同偝國盜賊……曆次管庫及曆次派出查庫王大臣,皆係親信大員,亦複相率因循,毫無覺察,並無一人能發其奸,甚負委任,不知諸王大臣有愧於心否!朕自咎無知人之明!”道光帝震怒之下,決心一查到底。


    大批庫兵被抓下獄,大批官員被停職審查,刑部官員忙得不分晝夜。最後查明,九百多萬兩白銀非一人所偷,也非短期作案;至於案犯基本上可以斷定是銀庫的庫兵。


    其時,京城共有十個大庫,有裝糧的、裝錢的,還有裝布匹綢緞的。其中裝錢的共有三庫:


    第一個是紫禁城內庫。此庫存白銀百餘萬兩,是給皇帝備用的“過河錢”,就是皇帝走投無路時用來流亡的路費,到目前為止還沒用過,而且都是五十兩一個的大銀錠,不易被盜,所以封條一封,上級官員基本不查庫;


    第二個是內務府銀庫。雖名曰銀庫,但不藏銀,專藏金玉珠寶,庫房不大,管理也很方便。


    第三個是戶部銀庫,也就是所說的國庫。國庫裏麵藏著白花花的銀子,差不多每天都在收支。庫兵每日都在搬進搬出,忙得不亦樂乎。


    為了保證戶部庫銀的安全,清朝銀庫製定了嚴格的管理製度,設管庫大臣一員,由戶部侍郎兼任,下麵設郎中等職,再下有庫書數人,這些人都沒有權力進入銀庫,能進入銀庫的隻有庫兵。


    庫兵如要進入銀庫,即使嚴冬,也必須脫去衣褲,進庫後再換穿庫內的衣褲;幹完活兒出庫時,再脫光衣服,庫門口有一個板凳,庫兵光著身子跨過板凳,兩手往上一拍,大喊一聲“出來”,然後就可以穿上來時的衣服回家了。跨板凳、舉手、拍手、高喊,是為了表明自己體內、腋下、嘴裏、手中沒有夾帶銀子。


    由此看來,戶部銀庫監管十分嚴密,庫兵貌似也無機可乘,其實不然。庫兵偷銀子的辦法有兩個,第一個是“以穀道藏銀”。第二個辦法是嚴冬時用茶壺往外帶銀子。壺裏有水,把銀子放在茶壺裏,出庫時打開茶壺蓋,將茶壺往下一倒就過去了。實際上,銀子凍在茶壺裏,自然倒不出來。


    這是最主要的兩個辦法,還有其他一些方法。這樣一來,天長日久,積少成多,銀庫的銀子不知不覺間就被盜了很多。既然不是一天所為,也不是一人所偷,為什麽時至今日才發現呢?


    原來從嘉慶五年徹底清查國庫以來,每年隻是例行公事般地查庫,查庫大臣翻翻賬,看看門窗,草草檢查一下,煞有介事地叮囑庫兵幾句,走完過場就作罷。要說他們對庫兵監守自盜一丁點兒察覺也沒有,誰也不信,但是,一句話,惹不起啊。


    這不僅牽涉部門利益、複雜的官場博弈,就是那幫庫兵,也都不簡單,水很深,有的甚至黑白兩道通吃。開庫之日,戶部銀庫門外一群群全副武裝的保鏢,聚在樹下乘涼,那份威風,戶部一般官員也比不上。這些都是庫兵的私人保鏢,其實不是庫兵擺譜,他們時常會麵臨著被綁架、搶劫的危險,因為巨大的利益很容易讓歹人見財起意。另外,補一名庫兵的缺要六七千兩白銀,在這種情況下,誰砸他的飯碗,他不跟誰拚命才怪呢?


    東窗事發,有些庫兵聞訊之後,迅速逃離。怒不可遏的道光帝嚴令步軍統領衙門、順天府嚴拿務獲。最後,大部分庫兵被控製,不少庫兵被拘捕,但如何處理也是一大難題,不僅人數眾多、涉及麵廣,取證也很困難。另外,這是幾十年間的作案,各級官員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若是他們稍微負責一點兒,也不會釀成此等奇案,若是現在追究官員責任,又麵臨著法不責眾。所以,道光帝也一籌莫展,真不知該找誰算賬了。


    經過大臣勸解與開導,道光帝也逐漸從激憤萬分中平靜下來。道光帝憤怒地表示“本應立置重典,以肅法紀,惟事閱多年,官非一任,即書吏丁役等亦人數眾多”,要想查個水落石出已不可能。除了個別證據確鑿、情節惡劣的庫兵被處以死刑、流刑、徒刑外,基本上沒有追究官員們的責任,這並不是對他們的寬大處理,而是道光帝此舉別有用心,國家當下急需用錢,對於本應承擔責任的官員,除了給予降級分外,關鍵是責令他們分賠國庫損失,盡可能挽回損失,但追繳的結果很不理想。


    銀庫大案對道光的打擊很大,不僅九百多萬兩雪花花的白銀不翼而飛,讓崇尚節儉的道光心疼不已,更憋氣的是此等大案竟然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其中幾個長年作案的庫兵至今逍遙法外。


    道光帝怒斥道:“奉旨飭拿,乃經年累月,置若罔聞,迄未就獲。該衙門等所司何事,玩泄已極!仍著步軍統領、順天府五城各衙門一體嚴拿務獲,歸案究辦,毋許再有延宕!”盡管道光大發雷霆,在逃的庫兵依然杳無音訊。


    道光帝君臨天下二十多年,雖勵精圖治,但鮮有作為;他幾經努力,但終究無法力挽狂瀾。前有鴉片戰爭失敗重創,後有銀庫大案垂直打擊,挫折接二連三,政事更是雪上加霜;雄心壯誌消磨殆盡的道光帝表現出明顯的懈怠與倦意,他開始回避矛盾重重的現實,慢慢地心灰意冷。


    如今鹹豐也麵臨著道光帝同樣的問題,群臣欺上瞞下並非一天兩天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還有人敢打庫銀的主意,古人雲:“哀莫大於心死”,正如鹹豐所說的,他還能信任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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