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蕭瓚踏著晨光回到王府。


    進了瑤光殿,他的腳步不由自主朝東南角的紫藤樹走去。


    寒冬凜冽,枝葉枯萎,隻剩下光禿禿的枝幹盤根錯節的爬滿花架,花架下的秋千孤零零的墜在那裏,仿佛是被人遺棄的玩具。


    蕭瓚走到秋千前轉身坐了上去,視線矮了一截,看到的是前方水平的牆垣映襯著蔚藍的天空,冬日的暖陽灑在牆頭,令一切都那麽清晰,仿佛披上了一層金色的薄紗。


    似乎是很單調又局限的景色,卻是那麽耐看,從前容安就很喜歡坐在秋千上發呆,看夕陽,看晚霞,看雪景,從夏天到秋天再到冬天,她住在這裏的日子應該是自在快活的。


    或許她也曾把這裏當成她的家,盡管婆母對她不好,他這個做夫君的開始也不稱職,成婚不到一年的時間裏總是四處奔走,與她聚少離多。


    可她總是很樂觀,從不讓他操半點心,相反還助他良多。


    他怪容安欺騙他,拋棄他,他自己就沒有錯嗎。


    他又花了多少時間去了解她,還有她身邊的人。


    她起初來燕北時既來之則安之,不得寵卻毫不在意的心態,他有思考過是為什麽嗎。


    沒有,他根本不了解,因為不了解,所以不願意相信她的話。


    因為憤怒和驕傲,所以態度決絕,拒絕她的一切解釋。


    若他能決絕到底,那也就罷了,可他偏偏不能。


    他騙的了別人,騙的了容安,卻騙不了自己。


    北運河邊重逢以來,多少個夜晚午夜夢回,都是她抱著自己,在他耳邊低喃:“阿瓚,我好想你啊。”


    那一晚,她那麽依戀自己,可是醒來後迎接她的是慘烈的報複和奚落。


    至今忘不了她被奚落時慘白黯淡的臉色,以及自己將她的香囊扔進火盆裏時她趴在床上毫無生機的樣子。


    她說:“阿瓚,在來見你的路上我出了點意外,騎馬受傷失了處子血,這是當時孟州城的一位女醫給我寫的證明……”


    這件事她沒有騙他,她說的是真的。


    徐景秋之所以走上絕路,就是因為受到了一個女醫的威脅。


    而這位女醫正是來自孟州,這世上的事總是無巧不成書。


    一個小小女大夫能有什麽事讓徐景秋狗急跳牆不惜殺人滅口,那必定是威脅到了她最在意的事情。


    她想嫁進王府,想做王妃,那麽這件事成敗與否至關重要的人是自己,其次才是他的母親。


    因為他和容安和離了,因為他傷透了心,甚至容安回頭找他,他都置之不理。


    他的母親和徐景秋都覺得這是一個很好且不容猶豫的可趁之機。


    他們做夢都害怕他會和容安破鏡重圓,而這個孟州來的女醫一定是帶來了足以讓他和容安解除誤會的秘密。


    她自以為憑借這個秘密可以拿捏住徐景秋,從而得到榮華富貴,隻能說這個女人愚蠢天真又貪心,她把一切想的過於美好又理所當然,根本不明白世間險惡,不知道人心的歹毒。


    而她作為籌碼的秘密,盡管黃嬤嬤也說不清楚,徐家母女又雙雙殞命,但是蕭瓚猜得到。


    她不找自己,也不找容安,卻偏偏找了局外的徐景秋,那隻能說明她並非受人指使,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想到這裏,蕭瓚的心情複雜而沉重。


    也許重來一次,他還會那麽暴躁,那麽殘忍,他就是這樣的人,愛的時候命都可以給你。


    誰不想要轟轟烈烈又純粹的愛呢。誰不想自己愛的人也同樣的深愛自己呢。


    可是一旦遭遇背叛,那便是毀滅性的打擊。


    他失去了理智,也毫無包容,如果他還能好好地坐下來聽她解釋,聽她的苦衷,那肯定是他愛的還不夠深。


    但他錯了就是錯了,當迷霧散盡,憤怒退卻,理智回籠。


    他從迷局裏走出來,回望深陷其中的曾經的自己,他才明白,他在感情裏是那麽的稚嫩脆弱,他的不理智和不成熟不僅讓自己變得猶如困獸一般,還困在了容安。


    他們總是誤會重重,像江麵上的兩葉孤舟,總有浪頭打來將他們分開,好像總也碰不到一起,卻又不舍得走的太遠,不停的回首,不停的遙望。


    這不是愛和留戀,又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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