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君知道你在想什麽,」張懋丞看見她回過頭來時眼睛一亮,止住話頭,聲音柔緩下來,「不過有些話,你們兩個還是當麵說比較好。」說完下巴朝碧山一指,「走吧小白,山君等著你呢。」


    「那......好吧。」她猶豫了片刻,丟下葉子,又看了水井中的銅盆一眼,扭身朝前走去。


    張懋丞跟在她身後心中竊笑,知道自己的話奏了效。東方既白的軟肋他再清楚不過,所以拿捏起她來簡直是易如反掌。


    可是兩人將將走出數步,一個人影忽然從一旁閃了出來,見了東方既白便撲倒在地,急聲道,「道長道長,快隨我回況府去,主君他不好了。」


    東方既白認出他是況家的家丁,忙衝上前問道,「上次見況公子時他已經能下地了,怎麽忽然就不好了?」


    那家丁抬起頭,一張臉白裏滲著青,「姑娘走後,公子便臥床不起,不進飲食,今兒早上人忽然就不行了。」


    東方既白聽了這話,一張臉霎時也白了,什麽也顧不得,便隨那家丁朝況府的方向去了。走出丈餘,才想起張懋丞,回頭沖他道,「告訴山君,我沒有在同他賭氣,他心裏想的我都明白。」


    說罷,便腳步不停地朝前去了,獨留張懋丞一人站在原地,一邊垂首嘆氣,一邊沖她離開的方向恨恨道,「你明白個屁。」


    ***


    況府裏安靜得讓人心慌。


    往日的熱鬧好似滿地被風雨蹂躪過的殘枝斷葉,爛成碎漿,再也催不出一絲聲響。空氣似乎也凝住了,化成籠在況府上方的一層冰冷的氤氳,摒去了一切和塵世相關的嘈雜。


    丫鬟小廝們一如既往地忙碌著,卻也是悄無聲息的,偶爾從窗中露出一張麵目模糊的臉,像紙糊的白燈籠。


    路過一片草叢時,東方既白看到了裏麵大片僵死的蟲豸,心頭忽的掠過一絲不安,轉身想問跟在後麵的家丁,卻發現他早已沒了蹤影。


    她的目光在院中梭巡數圈,都沒有看到他,索性不再耽擱,獨自一人朝淩雲閣走去。


    淩雲閣中一個人也沒有。


    東方既白心中生出絲疑竇:況尹重病,況天蔚怎會不陪伴在側?不僅如此,郎中和伺候的下人們怎麽也一個不見?這麽想著,她不覺放慢了步子,可就在這時,正對她的臥房中傳出幾聲輕嗽,聽聲音,正是況尹。


    她不再猶疑,加快步子走上門廊,推開半掩的門,踏了進去。


    正對大門的是一張六扇碧玉屏風,色澤清透,遮光而不擋光。東方既白透過屏風,隱約看見了那個躺在大榻上的人影,正在踟躕著要不要一個人進去,便聽裏麵道,「東方......姑娘,你還是來了,我以為你不會再見我了。」


    「主君怎麽會這麽想?」她聽況尹聲音虛弱無比,心頭一顫,「況公子,你於我有救命之恩,我怎麽會......」


    「小白,」他打斷她,「你就是因為這個才來的吧,你對我,除了感激,再沒有別的了。」


    「我有。」東方既白聽了這話心痛不已,再也顧不得別的,繞過屏風直奔況尹榻前,俯下身看著他,眼中垂下淚來,「況公子,你不要再這麽說了,我心裏難過得緊。」


    況尹咳嗽著,手伸過來握住她的腕子。東方既白感覺到了,卻無法將他推開,哽咽道,「我將你當朋友,當知己,我對你並非隻有感激,是真的,你......能不能快些好起來。」


    「我不想求生了,」他還握著東方既白的腕子,看著她淒淒一笑,「那日你走後,我便覺得心灰意冷,覺得活著實在是很沒意思的一件事,還不如死了。」


    東方既白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是因為她,是她將他害成這幅樣子的。


    她死咬著唇,片刻後從牙縫中擠出句話,「你還有你姑姑,還有你父母留給你的家業,你不能因為一個人就消沉至此。」


    「我隻要你。」況尹的聲音忽然高了一點,他半撐起身子,另一隻手猛地伸出去,攥住東方既白的下巴,就像一條驟然出洞的蛇。


    東方既白一怔,下一刻,便覺他的氣息撲上自己的臉頰,冷冷的,裏麵有股子似曾相識的腥味。


    「小白,我隻要你。」


    他說著便雙膝屈在榻上,冰冷的身子朝東方既白直壓下去,唇貼過來,卻並未觸上她的臉,「小白,你諾我,若我好了,你便從了我,好不好?」


    況尹的棕褐色的眸子很亮,像能灼透人心,可朝她貼過來時,她看到了他瞳孔後麵一閃而逝的紅光,像兩條紅色的鞭子,在他眼底飛快地笞過。


    「你不是況公子。」東方既白驚慌失措地朝後退去一步,怎奈他箍得她很緊,她一退,他便順勢握住了她的脖子,一把卡住。


    「小白,你在說什麽?」況尹笑了笑從榻上下來,他隻穿著汗衣,身上的味道在他一起一落之間從衣下飄了出來,導入東方既白的口鼻。


    腥,直摜天靈的腥,可是方才進屋時,她為什麽沒有嗅出來呢,難道他在屋中動了什麽手腳?


    東方既白的目光落到屋中四角擺放著的冒著濃濃白煙的香爐上,突然全部明白了。她眼角通紅地看著「況尹」,咬著牙,一隻手猛地用力,在他肩膀上狠狠一拍。


    「況尹」鬆了手,後退幾步,口中撲地吐出一口鮮血,染透了東方既白的裙子。可下一刻,他卻笑著解開汗衣,將左肩的衣服緩緩褪下,露出胸前那個被清歡剜出的驚心動魄的傷口。<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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