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嘖了一聲,「咱們況家雖無需靠娶什麽高門貴女皇親國戚的來幫襯,但太小姐,難道真的讓一個小道姑來做咱們的當家主母?那豈不是成了章台城的笑話?」


    況天蔚撫著杯沿,去看光滑杯麵上自己孤零零的影子,笑道,「瑜兒倒是開竅了,都說七竅相通,說不定今後他行事便能穩健許多,若將來一日他能獨撐起況家基業,我也算不負父兄祖宗。」


    「太小姐不打算幹預?」田嬤嬤覷況天蔚神色,見她麵如平湖,頭一次生出些許後怕來:難道今次是她這個老奴多管閑事了,這況家,無論主君還是太小姐都沒有半點子門第觀念?


    況天蔚沒回答,睨眼看幾上燈火半晌,拿起旁邊放著的一把銅剪,去絞那剛剛燒出黑煙的燈芯。火苗晃動一下,將整間屋子照得更加亮堂,也映亮了況天蔚鬢邊多出的幾根白髮。


    她垂眸,嘴角噙笑,「改日,我倒要去見見這位東方姑娘。」


    ***


    一夜春雨,急驟瀟瀟。


    晨光熹微時,雨方停了,雲霧遊行於半山間,似一片薄紗。


    張懋丞站在一根柳稍上,踮腳勾頭,手撐涼棚朝山下望,時而努嘴,時而搖頭,像是在看一出晦澀艱深的戲文。


    阿申乜眼瞅他半晌,終於忍不住問一句,「好看嗎?」


    張懋丞正在興頭上,頭也不回道,「這況家主君也不知怎麽冒犯了小道姑,現在已經對她行了十七八個大禮。」


    說完,未容阿申說話,便又道,「嘿,那小道姑的臉紅得像要滴血了,我還從未見過她這幅忸怩模樣,難不成那晚在況家,兩人之間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所以男的才要賠罪,女的才會羞臊......」


    念及此,他倒抽口氣,食指朝山下點了幾點,「好個東方啊,上次被她撞見我從十六樓裏出來,還被她好一頓揶揄,說我有辱道門清規,現如今,她自己倒與那況家主君搞得不清不楚,鬧得滿城風雨......」


    話音沒落,先是聽得一陣柳葉簌簌之音,未幾,整個身子便隨風飄起,在空中頓了片刻,朝山腳直落下去。


    「你有什麽牢騷,便直接對她發,不要在這裏擾本山君清淨。」


    阿申的聲音從上頭飄來,張懋丞隻覺頭頂處被一股氣流壓著,再也飛升不起,俄頃,便已穿過薄霧墜至山腳,從那還在行禮的況尹身上直穿了過去。


    況尹覺一股寒氣從前心竄到後背,回頭,看見張懋丞的魂兒勉強在一株大柳前剎住步子,整理衣冠後,抱拳沖他調笑,「失禮,失禮了,也不知主君找咱們小白說什麽,你看,她那張臉漲得比山間的野果子還紅。」


    說完,便很是欣慰地看到況尹的臉也如自己所料,紅成了一枚野果,於是又嗬嗬笑兩聲,「是老道我多嘴了,想來兩位聊的體己話兒,是斷不能讓第三個人知曉的,有句話叫什麽來著?床笫之言不逾閾......」


    眼前飄過一道黃符,上麵硃砂描畫的符咒他再熟悉不過,可張懋丞萬沒想到,有一天,這黃符竟然會衝著自己過來,不偏不倚,貼在了腦門正中央。


    張懋丞覺得被從頭澆了一盆冰水,渾身都被凍上,連唇舌都動彈不了,更可怕的是,他看到東方既白隨手扯下根柳條,揪下柳葉念了個咒後,將那脆嫩青枝纏在自己的脖子上,就像著牽一頭老牛,將他朝山徑上拉去。


    「姑娘......」


    況尹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抬手想喚她,又不知該說些什麽,因為方才,他已將所念所想表達得再清楚不過,其後之事,他不想過多糾纏逼問,恐給她造成更多困擾。


    畢竟,章台城中有關他和她的流言已經傳得沸反盈天,就連這做了新鬼的老道都要調侃嗤笑幾句,她一個孤身女子,怎麽受得起?


    況尹望東方既白牽繩的背影,抬手招呼站在十餘丈外的承保過來,喝了他遞上來的一碗蘭雪茶後,在他肩頭拍了兩下,「常聽你說,城中但凡有些臉麵的人家裏的小廝丫鬟,你識得七八,這話,不是在在誇海口吧?」


    承保將況尹手裏的水碗接過,笑道,「自然不敢在主君麵前扯謊,隻不過,承保心裏也清楚,他們與我親近,看的是況家的麵子,又不是我承保這張臉。」


    「成。」況尹使勁捏了一下承保的肩膀,「你今日就把話散下去,說是我況尹傾慕東方姑娘,日日上山糾纏叨擾,東方姑娘卻嫌我紈絝乖戾,嫌我任性嬌養,嫌我膽小怕事,屢次拒絕,不勝其煩。」


    承保聽得瞠目,「主君,小的不敢......不敢瞎傳這些詆毀主君的話......」


    況尹見承保嚇得汗出了一臉,自個先樂起來,「放心,我教你的話,出了什麽岔子自然由我替你兜著,再說了,這也算不得什麽詆毀,不就實話實說嘛。」


    承保咂舌:別的倒還好,隻那膽小一條,平日誰不小心提起,便要惹得況尹動怒,今個,他倒自嘲起來了,也不知那小道姑給主君灌了什麽迷魂藥。


    想著便去看山徑上已經走遠的東方既白的背影,哪知剛抬眼,後腦便捱了一掌。


    「渾看什麽,」況尹擋在他前麵,嗔笑,「記住了,以後對東方道長,絕不能輕佻浮薄,不知禮數。」


    ***


    這廂邊況尹帶著自己的人下了山,那廂邊東方既白也牽了張懋丞來到山頂,張懋丞見了阿申便要告狀,怎奈口舌被束,半個字也吐不出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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