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比一次有趣。


    有趣到他都有些不忍心動手了。


    屍體騰起陣黑煙,薛忱卻並未在意,收了劍,漫不經心地將玉佩扣於腰側。


    他垂著眼,濃密的長睫半遮不遮那顆紅痣:「昭瓷。」


    昭瓷朗聲:「到!」


    話音剛落,她立刻捂唇,欲哭無淚。


    大反派果然投來詫異的一眼。


    人在社恐時是會做出些常人難以理解的事。


    尤其是他又那樣平淡的語氣,昭瓷立時以為重回上學點名時。


    丟人丟大發了。


    但她很快就同自己和解,鬆手,麵無表情回視。


    目光卻漸漸發空,像是發起呆來。


    瞧這架勢,大反派暫時應當不想殺她。


    要殺她也沒辦法,反正原本她就是死的了,多活一秒是一秒。


    開擺!


    四周靜謐,大反派也安靜望著她。


    懷裏的黑狗卻突然躁動不安,四肢用力蹬著她的胸膛。


    「怎麽……」昭瓷回神,垂眸詢問。


    她以為反白是被抱累了,俯身,將它放在地上。


    反白立刻往前衝去,跑了幾步又回頭,示意昭瓷跟上,對著她身後用力吠著,目露凶光。


    昭瓷猛然回頭。


    比夜晚更濃鬱的漆黑蜂擁而上。


    她撒開蹄子就想往反白那沖,卻猛地感受一陣熟悉的胸悶,雙眼發黑,驟然失了意識。


    ……身嬌體弱是該這時候用的嗎!


    /


    無盡的黑暗。


    似乎還有震耳欲聾的嘶吼吶喊聲。


    滴答。


    昭瓷猛然睜了眼,手上陣鑽心的痛。


    頭頂結滿蜘蛛網的屋樑,雨水順著破洞的房頂滴滴答答落下。連蒙窗的紙,都泛黃到難辨年份,零星布著破洞。


    慈祥的彌勒佛挺著肚子,端坐原地,笑眼俯瞰世間。


    是剛才那團突然騰起的黑霧帶他們來的嗎?


    從黑衣人屍體上騰起的。


    外邊喧譁陣陣,一聲比一聲響,吵得人頭疼。


    「醒了?」帶笑的聲音從很近的地方響起。


    像是貼著耳朵。


    ……貼著什麽?


    昭瓷坐直身體的動作霎時僵住,甚至忽略手上無來由的疼痛,慌亂錯眼,一瞧魂差點沒飛。


    倒是頭回知道自己有這麽大的狗膽。


    昏迷時,她應當是側首,半仰著臉,靠在大反派的肩上。


    大反派肩部那塊,有塊明顯的水漬,那栩栩如生的饕餮紋都丟了神采。


    昭瓷心虛地收回視線,飛速坐直,試圖往旁邊挪去。


    挪沒多遠,手指被不輕不重地捏了下。


    如經年積雪般冰冷。


    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她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


    少年半屈腿,另隻手搭在膝蓋,漫不經心地望向她,笑不至眼底。


    鮮血順著她的手腕下淌,在白衣落出朵朵紅梅。


    【好想叫他放手。】


    但先前小命差點丟他手中,昭瓷又沒這膽子開口。


    她隻好垂眸,盯著自己手腕上不深不淺的傷痕發呆。


    【這傷怎麽來的?】


    察覺到她的視線,薛忱彎了眼,貼心解釋:「你在石頭上磕出來的。不過,我還想看看你和別人是不是流著一樣的血。」


    「可惜是一樣的。」他嘆氣。


    數載春秋裏,這還是他耳邊第一回 如此安靜,讀心術全然失了功能。


    在碰到昭瓷的時候。


    「你叫什麽?」薛忱驟然開口,停下捏她手的動作。


    【先前他不是喊過麽?】


    昭瓷不明白,如實回答:「昭瓷。」


    看來是真名了。


    薛忱挑眉。


    他不說話,昭瓷就更不可能開口,盯著自己髒兮兮的新裙擺發呆,順帶給傷口撒點藥。


    廟外的那群人還在叫喚著,不知疲倦。


    平心而論,薛忱捏得還挺舒服。


    【就是力度再重點就好了。】


    薛忱動作微頓,抬眸,似笑非笑:「這個力度可以嗎?」


    指尖的觸感果然變重些許。


    昭瓷點頭,冷淡肯定:「不錯。」


    【救命!我剛才是不是把心裏想的全說出來了?】


    【這手指之後還能要嗎?】


    昭瓷欲哭無淚,沒察覺到薛忱流連在她身上,饒有趣味的眼神。


    劈裏啪啦。


    像是火焰燃燒的聲音。


    鼻腔裏漫開的焦味告訴她,可以自信把「像」字去掉。


    熊熊烈焰,自外向內地將破廟包繞。


    這回昭瓷聽見外麵的人在喊什麽了:「把廟燒了!看那鬼祟還如何作亂!」


    那聲「鬼祟」倒讓昭瓷想起昏迷前見到的那團黑霧。


    約莫也是鬼祟之類的,帶她和大反派來到這兒——大反派之前殺的那個,應當不是人。


    反白不在,估計是之前跑掉了。


    就剩她和薛忱。


    薛忱肯定不會死,青雲宗的天之驕子,又是日後大反派。


    那還在被他玩手指的她,應該也是不會死的啦?


    昭瓷寬慰自己。


    她不是沒想自救,問題在於薛忱拽她手的力度過大,全然無法抽走。


    累了,擺爛吧。


    薛忱卻在這時鬆手,起身,白袍一塵不染。<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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