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府原先門庭若市、車馬盈門的景象一去不返。棲月湖上的荷花雖依舊綻放,昔日「棲月碧荷」的盛景猶在,但賞荷宴卻再也沒有人提起了。府裏的下人全都低眉斂目,一片哀色,沒有人敢說笑打諢。大家做事時更是加了一萬倍的小心,誰也不敢提老爺和大小姐有關的半個字,這如今成了府裏的大忌。


    禦風眼瞅著主子整個人逐漸消瘦下去,鬍子連著幾日沒刮,看上去潦倒粗疏,和原先那個氣宇軒昂、豐標不凡的大將軍相去甚遠。雖然皇上對主子賜予了無上的嘉獎,但主子卻一點笑模樣都沒有。


    這些天,他跟在慕容琅身邊,凡事慎之又慎,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惹主子不開心。可是有件事已經在他這裏捂了一天了,他擔心再耽擱下去,隻怕會誤事。好幾次他都想上前回稟,但主子失魂落魄地樣子反覆將他勸退。「這可如何是好?」他皺著眉,下意識地揉搓著雙手,小聲嘀咕道。


    「禦風,有什麽話,你直說便是。」慕容琅坐在椅中,突然出聲道。


    「啊!哦!」禦風被主子的話驚得一愣,沒想到自己的這些小動作全被主子看在了眼裏。他趕忙回道:「回稟主子,昨兒個,謝鴻大人家裏原先跟著謝七公子的小廝八角過來了一趟,說他家服侍蘇……陳姑娘的丫鬟茯苓,讓他為陳姑娘向您遞個話……」


    「遞話?」慕容琅看向禦風,用手輕捶著額頭道:「遞什麽話?」


    「八角說,陳姑娘明日就要回庵裏去了。她知道慕容府遭逢不測,您心情不佳,所以就托下人來告知您一聲。八角還說,陳姑娘明日一早就動身,讓您不用過去送行。」


    「她……她要走了?」慕容琅手裏一頓,像是沒聽清禦風說的,再次確認道。


    禦風點點頭:「嗯,是。」


    「那她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來?還是說……」慕容琅抿了抿唇,問道:「還是說,她不打算回來了?」


    「這……屬下不清楚,八角沒說。」禦風坦言道:「不過聽說皇上賜給陳姑娘的宅子都閑置了,她隻過去住了一日,隨後就搬去了謝鴻大人的府上。屬下想著,她或許不喜歡京城吧,畢竟這裏是她家被滅門的地方,而且她一直住在庵裏,想來也住不習慣……」


    禦風自顧自地念叨著,慕容琅心裏陡然一空。伴他一起長大的慕容琬走了,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陳墨語也要走了……他最在意的人一個個地離他而去,而他卻什麽都做不了……


    「看我這腦子!」禦風突然怕了一下腦袋,像想起來什麽似的,跟著便從懷中掏出一個用絲帕包裹的東西。他雙手捧到慕容琅眼前,道:「主子,這是陳姑娘讓八角轉交給您的。」


    慕容琅接過,打開一看。原來是一把匕首,正是陳墨語一直帶在身邊、防身用的那把,也是她曾經用來刺殺他的那把。


    「八角有說什麽沒有?」慕容琅抬眼問道。


    「沒有,八角什麽都沒說。」 禦風搖了搖頭。


    「她的意思是,將我們兩家之間的恩怨化幹戈為玉帛麽?」慕容琅心裏揣測著。「好,你退下吧……」片刻之後,他淡淡地道,隨後沖禦風揮了揮手。


    「可是主子,您真的不打算去見陳姑娘一麵麽?」禦風急忙問道。他原以為主子聽到這個消息,會立即起身奔去謝府,但沒想到,主子竟然這麽平靜,平靜得幾乎有些不正常。


    「見她一麵,然後呢?」慕容琅反問道,既是問禦風,也是問他自己。他和她是沒有然後的。


    禦風無奈地嘆了一聲,轉身出去,關上了房門。


    慕容琅握著陳墨語的匕首,走到壁櫃前,打開了櫃門。壁櫃中的一處暗格裏,在華美的錦緞上,放著一個雲山藍色的香囊,一件被扯破的舊衣,還有一隻用朔州衛地牢中的稻草編成的小狐狸。這些都是他悉心收藏的、與她有關的東西,沒有一樣值錢,但對他來講,卻樣樣都如珍寶。


    在離開朔州衛之前,他預感此行恐會耽擱許久,便特意將這些私密之物打包裝箱,跟他一道帶回了玉京。此時睹物思人,慕容琅心中感慨萬千。每一樣東西,都鎖定著他的一段回憶。盡管當時的場景沒有一個是令人愉悅的,但現在回想起來,他的唇角總會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淺笑。他將匕首珍重地放到暗格之中,輕輕合上了鎖扣。


    在另一處的暗格內,放著一塊床單。那是程玉姝的落紅,也是他一生的歉疚。為了這份歉疚,他願意承擔起應有的責任,他沒有別的選擇。慕容琅磨搓著床單,眉頭緊鎖。也許是心情沉鬱,也許是不想麵對兩人即將成婚的現實,程玉姝回來這麽久,他始終沒有去看過她。


    這一夜,他直到醜時才睡下,但寅時便起了身。他沐浴更衣,剃鬚淨麵,命禦風取了件熏過香的衣袍為他穿上。雖然他眼下的烏青甚重,但一番梳洗下來,整個人的神采恢復了七八成,打眼看去,又是那個豐神俊朗、不可一世的英武將軍了。


    禦風小聲嘟囔,主子到底放不下陳姑娘,嘴上說著不見,可這不還是驅馬向著謝府而去麽?但他沒想到的是,慕容琅在離謝府大門十丈開外就停了下來。待命他拴好馬後,隻遠遠地站在那裏看著謝府門前的動靜,並沒有上前一步……


    第185章 流言四起


    天剛蒙蒙亮,路上行人寥寥,隻有掃街的老夫揮著掃帚,清理著地上的髒汙。掃帚刮擦地麵,有規律地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惹得尚未睡醒的禦風接連打了好幾個嗬欠。偶有灑水車穿行而過,打濕了青磚地麵,整條街發出清新又帶有潮氣的味道。<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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